待到宾客差不多到齐，李奉常摆了摆手，小厮领命跑去后院，“各位准备好了吗？我家老爷叫你们上场了。”
琵琶琴鼓次序排开，扶翠辅一登场，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无他，实在是惊为天人。
沈意也被震惊了一下，他转过头，悄悄对罗锦衣道：“没想到薛木泽这么厉害。”扶翠本就生的好看，但眉型过于刁钻，平时为了方便都是画成普通的玉羽，经薛木泽之手，微微动用羡容草，就画成了双燕，温柔中带着坚毅。看的沈意啧啧赞叹，“薛公子真是一双巧手啊。”
罗锦衣不以为然得瞥嘴，“切，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还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
李奉常此刻就坐在他们旁边，余光一直盯着罗锦衣和沈意，见二人一直在窃窃私语，看来自己是猜对了。听说丞相曾找理由让沈意和万停去边疆视察，万停他倒是知道行踪，但沈意……探子竟只追踪到奇田军营就没了踪迹。看来二人早在奇田就勾搭上了……
如果这样的话，罗锦衣肯定很乐意跟自己合作。
他招手唤来随身的小厮，“把密室里的东西看好咯。”
小厮领命退下，走之前视线若有若无地瞥了眼罗锦衣的方向。他走到书房，熟练的朝半空招了招手。
“什么天气？”有人问道。
“不晴不雨。”小厮说着走到门前，一个黑影瞬间推开门并道：“左边第二列第一本书。”
小厮没有再说话，进去后径直拿了黑影说的书，接着书架背后的墙上缓缓显现出一个暗门。片刻后，小厮从暗门内出来，他拍了拍胸口，声音中还带着几丝紧张后的轻颤，“我的妈，可吓死小爷了。”
院子中的歌舞也落幕了。李奉常偏头，小声道：“宁王殿下，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锦衣和沈意互相交换眼神，接着跟了上去。
见到罗锦衣和沈意的身影，薛木泽忍不住哀嚎，“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小爷我都等得要发霉了。”
沈意好笑道：“不是有罗迩陪你吗？”
不提罗迩还好，提起罗迩他就气！薛木泽拉着沈意到马车前，气愤道：“你说他一问三不知就算了，他还睡！睡着还打呼噜！”
这两个人真是，沈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罗锦衣走到二人中间，把沈意袖子从薛木泽手里解救出来，“东西拿到了吗？”
薛木泽点点头，“小爷出马，当然没问题。”
“在别人家门口讨论这个好吗？”沈意挑眉，“赶紧走吧，皇上还叫你叙旧呢。”
御书房。
秦琰先是跟二人寒暄了几句，接着就想步入正题。但他看了看罗锦衣，又看了看沈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接问他们什么关系吗？
沈意看秦琰表情为难，误以为是有事要和罗锦衣单独讨论，便借口不舒服要出去走走。
秦琰一眼就看出对方只是想离开，想开口留一下，但转念一想，让他先出去也好，一个一个问吧。
他点了点头，“去吧。”
几乎是同时，罗锦衣开口道：“你……哪里不舒服？要紧嘛？用不用御医看看？”
沈意：“……”
“不要紧，殿下你们先聊。”沈意朝罗锦衣眨了眨眼。
一旁的秦琰暗自皱眉，难道自己猜对了？
见沈意走远，秦琰随手拿了块糕点扔给罗锦衣，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会记得多拿点。”
罗锦衣愣了一下，他看着手中的糕点，小时候……
“你喜欢沈意？”
罗锦衣还没才那个小时候里回过神来，猛然又听到了这个问题，一时间多少有点懵，怎么最近都问他和沈意？
“不用急着回答，朕就是看你们之间不对劲，提醒一下。”秦琰吃完了糕点，慢慢将掌心的碎渣吹掉，“奇田王的事朕多少听过一些，这些年……苦了你了。朕知道，十几年过去了，锦衣长大了，也变强了，怨恨朕和母后也是应该的。”
“有时候觉得朕这个皇帝当的挺窝囊的。”秦琰说着自嘲一笑，“没办法，身在帝王家，母后好不容易铺好的路，可能也是软弱吧，朕实在不想让它落空……”
秦琰说完沉默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始怀念十多年前的日子。没有算计，也没有社稷，他一天吃饱了就带着锦衣和小意子到处玩闹……
半晌，他看着一旁沉默的罗锦衣，小心翼翼道：“锦衣，还能再叫我一声哥嘛？”
罗锦衣垂下眼眸，当初他被作为质子送到平胥，十分梦到兄长病情又加重了，大晚上哭闹着要找哥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秦琰，一本正经得拍着他的背，声音稚嫩且坚定，“锦衣乖，我就是哥哥，我保护你啊，别哭了，我和小意子给你唱支歌嘛？”
他叫了秦琰三年哥，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罗锦衣收回思绪，淡淡道：“陛下。”
秦琰捂住酸涩的眼睛，“陛下。哈哈哈，朕是皇帝。”皇帝，他这样的皇帝，保不住小意子，也担不住罗锦衣的一声“哥”。
罗锦衣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等秦琰自己调整好心情。
“对不起，扯远了。”秦琰看了眼罗锦衣手中的糕点，对方根本就没吃，“叫你们来是想提醒一下你和沈意的关系，注意下吧。朕虽然没有立场干预你的事，但……”
他想起了曾经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孩，声音不知不觉间浸了悲凄，“但朕实在不忍心你和沈意，重蹈朕和小意子的覆辙。”
“嗯。”骤然间被提起往事，罗锦衣本身就觉得有些烦闷，再加上对沈意的那种莫名情愫……
“我回去好好想想吧。”罗锦衣道，“我去找下太后，沈意要是回来了让他等我一会。”
另一边，沈意在御花园旁边闲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想回去，突然听到了太后的声音。
弹劾的事过了之后，太后便放开了对政权的把控，专心钻研佛法。但朝堂上……沈意冷笑，连皇帝都乐意被她玩弄于股掌中了，放不放开又有什么区别？
见太后要往这边走，他侧身躲进了藏书阁。现在正是藏书阁的换班时间，暂时没有人过来。沈意左等右等不见太后走，索性也就翻看起了藏书。
三年来，藏书阁已经被他翻的差不多了，他凭着记忆去找自己常看的书，路过几排书架，发现它们有些歪，本着给看管藏书阁的老头帮忙的心思，沈意顺手把它们摆正。
没想到身后突然多出来一排书架，上面的藏书自己都没见过。暗柜？
沈意转身随手拿起一本翻看，春闱秘史……谁没事干写这些东西放这？沈意觉得没意思，他才不想知道哪个嫔妃私会了谁。正要恢复暗柜，目光突然被边角的几张纸吸引。
纸张像是从哪本书里扯下来的，看起来还算新，年成应该不久。沈意抽出来，右下角竟然还有落款，许开？史官？沈意有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许开就是佩服这撕许开史书的人。
既是史书残页，沈意本来也没多大兴趣看，但是他突然瞟到罗锦衣的名字？罗锦衣？沈意好奇地看了下去。
看完后久久不能平静，罗锦衣弑父……沈意又想起了那个传言，就在先皇逝去的前一年，奇田太子弑父、但拒不承袭王位、气死其母后的流言传的轰轰烈烈。
沈意原本就不信，奇田王是回国路上失踪的，当时沈意还跟着丞相偷偷送过。路上突然冲出一伙人，劫持了奇田王，下落不明，不久后尸首被送回奇田。
且不说这个，奇田王后是死于大火的，罗锦衣亲口说过，当时沈意就觉得流言竟如此荒谬。
但眼前的史书残页却告诉他，罗锦衣真的“弑父”了。怪不得先皇削藩会召回自愿交付城池的奇田王，竟然是罗锦衣——奇田王的亲儿子，亲自上交证据弹劾的。
那场路上被劫的戏码，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使者带着匕首和圣旨，亲眼目睹罗锦衣杀了自己的父王……
沈意觉得头脑发涨。与他月下吃烤鸽时潇洒的罗锦衣，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罗锦衣，史书上弑父的罗锦衣……罗锦衣，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沈意想拿走那些书页，但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不知道是谁收集了书页，还把它们放到了这里……万一对方别有用心，自己打草惊蛇反倒是不好。他又看了一遍内容，大概记住后，他恢复暗柜想离开藏书阁。
“沈……沈大人？”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沈意转过头，看着眼前矮矮胖胖的小老头道，“好久不见了老高。”
“不是沈大人了，贬成奴隶了，叫我沈意吧。”
老高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意，“大人近些日子还好吧？老奴听到您去了那罗锦衣府上，可担心死了……啊，现在是宁王了，那宁王真不是东西，您可得离他远点啊！”
老高说的言真意切，沈意安慰道：“宁王为人其实不错，对我也挺好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些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宁嫁村头赖子，不嫁奇田太子’，要不是他……”后面的话说的模模糊糊，沈意没有听清，“反正您就是离他远点。”
“你就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老高人长的胖矮，面相又不出众，经常被人排挤。沈意偶然发现他喜欢书，便顺手把他安排到了藏书阁，这一呆就是七年。
老高也是懂感恩的人，七年间对沈意，那是真心的好，这也是沈意会经常待在藏书阁的原因。
聊了几句，沈意便告辞了，已经误了时间，罗锦衣应该都等好一会了。提到罗锦衣，沈意突然有点迷茫，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要几次三番救他？如果说地方要自己帮他某事……
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御花园，没想到太后也刚刚才出去，此刻就在沈意前方。没办法，都躲了这么久了，不在乎这一次。
这么想着，沈意就又想回藏书阁找老高叙旧。
“皇姑母，今日安心礼佛，气色都好了很多呢。”
罗锦衣的声音？沈意步子一顿，决定在原地听一会。
“哈哈，锦衣说话哀家就是爱听。”太后说着让众人退下，“哀家和锦衣要叙叙旧，你们暂且先散了。”
待众人离开后，太后脸色立马一变，“沈意不都在你府上了？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你还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