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丛雪也注意到这荧荧之光，凑过去一闻，却猛的有一阵眩晕感。
她的灵魂飘得很远，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看到，有一座石青色的塔。
这塔让她觉得很熟悉，她的神魂似乎凝结成实体，落在这塔前冰冷的地面上。
“天下唯道为一，矫恶为正，功德也……”
男声雄浑，却十分苍老，声线像是从枯木之中划拉出来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功德？
袭丛雪心中疑问，忍不住一点点靠近，听得更加真切了。
“维护天道，善恶平衡……袭丛雪！你为何还要回来！”
突然风声大作，十几扇塔门一下打开，窗边悬挂的青灯在妖风下不安的动着。
袭丛雪心中一凛，却并不觉害怕，反而抬步踏上台阶。
塔内正殿，无风，只有青色的光，带着点点冷意。
有一位魁梧老人，面容沟壑纵横，扶着面前一面大镜，整个头垂在镜子里。
在袭丛雪进殿那一刹那，老人猛的从镜子里回头，睁开皱皮拉嗒的双眼。
那是一双完全青白色的眼睛，没有眼仁，却比谁都锐利。
“谁？”
明明看不见，那老人的眼神却即刻锁定住袭丛雪的位置。
“谁来了？”
“喔……是死在天道之下的游魂吗……”
老人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什么，别过身。
“善恶有序，人世间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有人天生就是英雄！有人……”
“有人天生就是陪葬品。”
“还有的人……”
他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儿莫名大叫，扶着楼梯走向顶楼。
袭丛雪好奇的跟着他，好奇还能在他这里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还有的人啊，不知悔改，企图改变自己的角色。”
“这是没有用的，谁能跟命运对抗？”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哑，两人也走上了顶楼。
顶楼是一扇被锁起来的破旧铁门，老人的手在铁门上划拉了一下，铁门就开了。
袭丛雪：好家伙，这还是智能识别锁呢，长见识了……
袭丛雪本以为大门后会是一间非常破旧的小破屋，谁知道刚打开一条缝，就是满目金光渗出。
屋内金碧辉煌，袭丛雪一进来就被惊到了，这样华丽的装饰，庞大的内观，就宛如宫殿一般，想不到这破屋内里竟然如此之大。
可是在外面的时候，她明明感觉塔的体积并不大，却能有如此大的空间，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老人开锁后颤颤巍巍的走进，脚步轻轻，似乎是怕触动什么。
只见内里到处是金色的镜子，镜中映出的并不是正在走近的两人的身影，竟是许多影像。
袭丛雪靠近，忍不住震惊。
最靠近她的大镜子正在不断播放着她，袭丛雪的影像。
袭丛雪忍不住驻足，带着惊讶与触动。
影像播放的很快，此刻正播放到袭丛雪灭门那一日。
鲜血染红她从小生活的土地，月色静悄悄，她第一次看到那天的自己。
眸子中掺杂着血与泪，身上染着泥土，她跪坐在地上，没有哭出声，反而是带着深深的无助与绝望，望向远方。
远方，什么也没有，没有人走过来来救她，就这样看着她无助的一个人蹲坐在地面。
那一天，她发动了功德珠，从此走向一条嗜血的不归路。
画面再次翻转，时间荏苒，此时她已经是叱咤一方的魔尊了。
她站在玉京城最高的塔楼上，向下睥睨，冷漠的耸拉着眼看着塔下跪满了她的仇人。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朝着她磕头，祈求她饶过他们一命。
饶？
怎么可能。
当初怎么没有人饶过她的师尊和师兄一命呢？
现在让她大度？
她反手扫下碎神鞭，不带一丝犹疑。
鲜血再次染红大地，只不过这次，血没有溅上她丝毫。
她就那样仙气飘飘，一身白衣的眺望着远方，似乎刚刚发生的残忍一幕与她毫无关系。
画面再次变化。
此时泪已经聚在袭丛雪的眼底，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老人，那老人此时正在修补一盏破灯。
“妖女袭丛雪……”
镜子中传出熟悉的声音，袭丛雪又忍不住看过去，才发现是谈灵儿了结她的那一天。
这一幕已经是那样熟悉，袭丛雪哭着后退，她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无尽的痛苦，她不再想一遍遍承受……
她明明没有什么错，凭什么有人天生就是正派，她就要做恶人，似乎她一切都的善意，想法，宏图大志，在诡谲的命运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了一般。
脑子中闪过邪念，一遍遍敲打着她，袭丛雪抱着头，不堪其扰，只觉得五内冲顶，要提起剑了结了这一切。
此时，老人却不知怎的突然绕到她身前，但是没有去看她，还是拿着那盏破灯。
老人把灯在镜子前晃了晃，登时，所有的镜子碎成一片，屋内一片暗淡。
唯有老人手里的灯，还在发着幽幽的光芒。
袭丛雪凑近，定睛一看，发现风中发光的，正是功德珠！
怪不得功德珠一直沉睡着，最近都不和她交流了，原来，是被这老人抓住做了灯芯。
想到这灯，这塔，一切如此熟悉，袭丛雪终于想清楚眼前的老人是谁了！？
穆狄，他就是提灯长老穆狄！
可在她印象里，穆狄和玄灯塔，一直是隐世的象征，一向只管天下大事，轻易不现身，更是正派的代表。
怎么会有功德珠，又怎么会存了这么多镜子在此偷窥她？
袭丛雪正要向前逼问，却发现提灯长老向自己走来，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穆狄却直接穿过了她的神魂，似乎并没有发现她，捧着手里的灯，走到窗边。
穆狄提灯一挥手，窗外景观大变，竟是变成了异世界的模样。
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就在面前，袭丛雪忍不住震惊。
却见这高楼大厦间，穆狄的眼光也定格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那个年轻人很醒目，身怀异宝，眼睛似乎可以看见妖魔，正在铲除这城市阴暗角落中滋生的异种。
即使袭丛雪对这个年轻人的法术并不了解，也觉得这年轻人似乎如有神助，看了一眼穆狄，发现他正在隐隐挥动手中之灯。
灯中的功德珠在穆狄的手里不断闪烁，然后分流出丝丝能量，汇入男子身后。
眼见着，男子的运气好了很多，挥刀精准不少。
袭丛雪虽然还有些懵懂，但是也意识到这似乎就是所谓的气运之子，受天道庇护的幸运儿。
这大概，也是谈灵儿的配置吧。
她就这样在穆狄身旁，悲观的看着在功德珠庇护下的男子，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还看到在暗处，有一个和男子命运相对的人。
他幼时穷困潦倒，受人胁迫，无奈走上邪路，一路也算是逆袭，但是遇到了穆狄帮助的“主角”，便一下子变成了反派。
所做的一切，再无半分可以辩驳之处。
在异世界的凡人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小小的光点，从这正反两人的身体中涌出，宛若萤火虫一般，一点点向上飞舞，最后突破时空的限制，汇聚到穆狄手中之灯。
功德珠在世界的共鸣中不断颤动，发出耀眼而热烈的光芒，忍不住吸引着袭丛雪靠近。
好似飞蛾扑火，她着了魔，竟然在某一刻想要献祭自己的命运。
就在袭丛雪的手就要搭上灯笼之前，穆狄又转身走向另一扇窗户。
透过这扇窗，袭丛雪看到外面火山崩塌，巨魔降世，似乎又是一段传说的起源。
但穆狄似乎并不满意，叹着气摇着头，不断的走向下一扇窗。
有末世丧尸围城的救世主与丧尸王，有豪门恩怨中的傻白甜与恶毒女配……
一个个传说中的世界展现在袭丛雪惊讶的面庞前。
“哟，越来越差了，这些世界……没有足够的力量了。”
“要加大力度，制造更多的‘幸’与‘不幸’呀……”
袭丛雪顿住，木木的看着穆狄默然的对一个个世界评头论足。
“这个太心慈手软了，杀！杀！”
“要更激烈一点，悲惨一点！”
穆狄的声音里透露着癫狂，他开始疯狂摇晃着手中的灯笼，似乎要把功德珠晃出来。
“你的力量怎么这么弱了……你背叛了我！你帮了那个女人，她本该死的！”
穆狄最终还是没有摔掉功德珠，只是一只手不断地打砸着他视线所及的所有物品。
不知过了多久，殿里不再是古怪的青色灯光了。
袭丛雪抬头，原来是日出了，晨光从塔顶倾泻而下。
她此时已经精疲力尽，无法相信自己的命运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场儿戏，更不忍细想这个世界的真相。
随着阳光涌进来，袭丛雪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似乎要回到邪伐山一般。
她正要松口气，就见她塔顶空洞处猛的涌进大批大批的邪火灵。
他们呼啸而来，都直奔功德珠而去。
邪火灵带着吸食饱满的修士修为，涌进功德珠，袭丛雪甚至在耳边听到了一声功德珠的悲鸣。
她想去救，意识却逐渐模糊，转瞬就要回到邪伐山。
“嘭！”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