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丛雪小心翼翼得靠近，有些着急，满脑子都是盘算怎么救他。
她心里向功德珠试探，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被谈灵儿的法宝光华鼎所伤，世人皆知光华鼎有生死人医白骨的功效，却不知这法宝若是被主人引爆，也是毁天灭地的大法杀器。”
“光华鼎是谈灵儿的保命法宝，她肯祭出来，不但是身体以及修为上有损伤，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副作用。但是肯定会大幅遏制迟奎突破合道之体。”
功德珠竟然意外的开口了，不过想到这珠子能力非凡，通人性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声音听着像是个刚十岁出头却老气横秋的小心少年，让人想笑。
现在的情形也不容许袭丛雪偷闲，她还是严肃得点点头，尝试着靠近迟奎，只不过迟奎被法阵保护得很严实。
阵法中的迟奎眉眼紧锁，冷峻的眉目满是痛苦的痕迹，身体坚挺，屹立不倒。
袭丛雪眼瞅着迟奎身上的伤在血脉的加持下一点点复原，却看着十分痛苦，难不成光华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精神攻击属性在里面？
似乎被囚禁于最恐怖的梦魇中，想逃脱反而越陷越深，隐隐约约有心境崩溃之象。
功德珠这时发话了，“他的身体和修为我可以帮助恢复，不过他似乎陷入了梦魇。你可以用神魂进入他的梦境试试，我想谈灵儿的目的并不简单。”
功德珠的声音很中性又平静，让袭丛雪想起了异世界的AI机器人。
这法阵拦不住她的神魂，她先试上一试。
袭丛雪让功德珠帮她护法，自己意念一动，神魂脱出，毫无阻碍便进了法阵，在迟奎的身边摇摆。
刚小心翼翼得用指尖碰了他的额头，白光一闪，她就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远方是遥遥的呐喊声，震天动地，正气凛然，袭丛雪听得分明。
“万仙同心，除魔卫道，妖女袭丛雪……”
鼻尖是陨星海独有的腥咸味。
她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身体完全没有反应，她只看到自己身上这件白色长袍，更熟悉了。
袭丛雪只觉得非常非常的不详，迟奎啊迟奎，你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挺拔而迟钝的身影闪过来，挡在她面前。她看到，是迟奎。
没错，正是谈灵儿杀了她那一天。
她记得接下来就是迟奎在她面前站着，挡住她眺望远方忧伤的眼神，又和她确认了一遍。
“尊上，真的有计可以脱身吗。这碎神鞭放在属下身上实在太冒险，尊上您不如另做打算，只要留得青山在，属下定会帮尊上除尽这帮小人。”
果然，迟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但袭丛雪盯着迟奎的眼睛，觉得不对。
迟奎的眼睛里，并非是当日的挣扎与信任。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哀痛幽怨与希冀。
就好像已经一遍遍的重来，他早就知道前方是不归路，他信任的人在笑着说出残忍的谎言，他知道无力改变，却在每一次重来时，无尽的痛苦与期盼，期望能得到她的否认。
那一刻袭丛雪的心愧疚的痛了，她赶紧想着拒绝，却没有权利。
身体不为所动，她就这样心痛的听见自己又骗了他一次。
“没事，本尊敢来，自然有办法，你相信我，记得过会受了伤就赶紧跑。”
面前那双痛苦的眼眸中最后的微光熄灭。
迟奎低头，看不见神色，乖乖退到身后。
谈灵儿再一次来了，紧随其后的是都烈和谢璋。袭丛雪觉得恍惚，这些曾经有血海深仇的故人，如今在她面前却勾不起她心中半分仇恨，只觉得恍若隔世。
“迟奎，退到我身后去。”
“尊上。”
“你帮不了我，退到后面去！”
迟奎听话的退到身后，谢璋赶紧拔剑去缠住迟奎。
接着是熟悉不过的开场白，谈灵儿说她罪孽深重，罪该万死，不如束手就擒。而都烈还是那样冷漠的看着她，手里握着她亲自给他炼造的长枪毫不犹豫的指向她。
袭丛雪自己依然是坦然赴死，不带武器的和他们缠斗，甚至没有最后一次发动功德珠。
这期间她能感受到迟奎虽然和谢璋缠斗很吃力却一直尽量和她保持着较近的距离，方便支援。
她只等谢璋伤到迟奎，迟奎无力，指挥着碎神鞭带迟奎离开。
但迟奎拼命反抗，没能立刻带走迟奎。
也就是这个时候，谈灵儿的剑刺进袭丛雪的心口，剑刃从她背后瑟然而出，剑刃穿破肉体时的撕拉声那样刺耳，袭丛雪悲伤的想迟奎一定听见了吧。
梦境在这一刻陡然变慢，似乎有意惩罚着做梦的人。
袭丛雪又悲伤的想这个时候迟奎从她背后看她慷慨赴死的角度一定特别敞亮，一览无余。
心口的血飞溅出来，被功德珠耗尽的身体脆弱不堪，经脉尽断。
她感受着那种难言的痛苦，看着鲜血滚烫的洒在她脸上。
梦里的时间还是很慢，似乎要永恒暂停这一刻。
上一次她死的很坦然，很快就没了意识，也没啥留恋的心思，倒也没观察那么多。
这一次倒是清楚。
鲜血爬上谈灵儿的脸庞，那原本娇艳明媚又带着侠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并没有袭丛雪想象中的得意。
她看到谈灵儿眸子里倒映着她释然的笑，那笑和谈灵儿惊讶而茫然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她还看到都烈不知何时收起了长枪，并没有看向她，眼神似乎有意躲避。
梦境颤抖，瞬息万变。
下一刻，她好像又变成了小小石子坠入滚滚奔流的溪水中。
溪水直赴江海，不因为任何一枚石子停留。
又是熟悉的味道与呐喊。
海风腥咸，带着命运的残酷冷冷打到袭丛雪脸上，袭丛雪畏惧的恨不得立马抽身。
又是迟奎痛苦的眼神。
又是卑微的请求。
然后一遍遍的血色染上眼眸。
一遍遍。
袭丛雪被梦境深深的悲伤感染，她好几次觉得眼中酸楚，但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迟奎眼中的痛楚原来越浓，几乎是黑暗一片，袭丛雪却被迫的一次次直视他，伤害他。
不要再这样了，只是梦境而已。
不要再让他重复痛苦了。
哪怕只是一场梦，就不能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连梦里的希望都不愿给他，那太残忍了。
袭丛雪发动神魂力量，却始终没法成功，不知是迟奎的痛苦太强了，还是有什么强大的东西在阻拦她。
梦境顷刻间又重复，袭丛雪忍不住大喊。
“功德珠！小珠子！来人救驾啊！我都要痛死了！”
不但是心痛，老是重复被插死的结局也很痛苦。
“啊？来了来了，喔……我刚在外面以为你还挺享受的呢，就一直没叫你。”
“……呵呵，你快想办法，让我动一动。”
“哦～原来如此，谈灵儿分裂了自己一半神魂附在这光华鼎上，光华鼎自爆，谈灵儿的这一半神魂化作梦魇支配迟奎。谈灵儿这是不打算活了吗，诶。”
袭丛雪也被谈灵儿的决绝惊到，分裂自己一半的神魂到器皿上，这是禁术，对她自己的伤害更大，袭丛雪更记得这禁术施展的条件就是施展者燃烧自己寿命与根脉……
“那你还是圣尊法宝呢，总不至于斗不过她吧。”
“当然，不过过会你会很痛苦。”
功德珠淡淡的回答道，不等袭丛雪回复就飞入袭丛雪神魂中去，巨大的能量注入，一下子袭丛雪的神魂强大不少。
她分明感受到一股力量刚刚还死死的压制着她，但是现在她可以与之抗衡了，只不过脑中时刻有种爆炸的感觉。
她也顾不上痛苦了，因为迟奎又开始说那句让她心颤的话了。
还没等迟奎说完，袭丛雪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本尊知道，我们现在就走。”
梦境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想更改袭丛雪的话，但袭丛雪还是狠狠压了下来。
对面的迟奎已经呆住了，他没说话，眼中光与暗摇摆不定，疯狂一闪而过。
“尊上……说的是现在就走吗。”
迟奎又试探了一次，语气极尽低微，仿佛怕撞散这个得来不易的梦。
“当然，迟奎，现在就走。你要知道本尊不会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迟奎眼中的光亮起。
但是有无尽的哀念力量似乎不允许他相信。
它们嘶吼着，说这是梦，梦改变了又如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你改变不了的，迟奎。
这是宿命。
……
可是，下一秒。
海风变得温柔，吹散两人的发丝，隔得太近，发尾小心的碰在一起。
“就算，梦醒了，你也会找到我的。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对不起，隔了这么久。”
梦境停滞。
所有故人的身形如沙消散，四下只剩黑暗。
角落里有女声幽怨，如远若近，是谈灵儿的声音，却和袭丛雪记忆里那个傲气满满声音那么不同。
“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我们都改变不了……”
“你该死，你本就该死，我没有错！”
声音越来越小，随风而逝，袭丛雪的神魂也从迟奎脑中抽出。鼻尖又变回来魔宫内浓郁的血腥味，耳边却是迟奎缓缓而轻的，在睡梦中不自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