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白衣翩然又逢君(三)
花痴梨2025-07-02 19:553,777

少年答道:“单就这明月小馆四个字的俏丽别致,就不难看出主人是个富有才情的人,而这店内的陈设布置,这帘幔,这挂饰不觉得有点女子闺房的感觉吗?”听到这里我不由一阵气恼,我精心布置的饭店竟然被他说成是像闺房,有那么小家子气吗?只听他继续说道:“加上这房间里弥散的脂粉香味,清新淡雅,不浓烈不庸俗,可以推测这位佳人不仅气质脱俗而且刚刚还在这里呆过。”

  “是吗?我怎么没闻出来?”大人说着也努力嗅了下鼻子。少年笑了,他抬头向楼上瞄来,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正落在窗纱上我的影子前。好狡猾的少年,我在心里暗道,却并没有离开窗前,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那少年话锋一转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会叫明月小馆?”

  “就像憨伯为什么叫憨伯,他为什么叫你怀英!”一旁的风儿看来是极看不惯眼前的少年,于是突然插嘴道,“不过就是个名字,有那么多问题?”话一出口,憨伯赶紧说道:“风儿姑娘,可不敢对大人无理。”一边又忙陪不是道:“这是我们东家的侍女,年纪小不懂事,大人不要跟他计较。”可风儿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她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店明日开张,二位如果有兴趣就请明日再来!”这好嘛,可就下了逐客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泼辣的风儿,心里不觉好笑。

  风儿扔下这句话,才不管众人的惊愕目光一转身就朝楼梯上走去。憨伯赶紧上前拉住风儿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位可是朝中的大官,咱们得罪不起。”谁知风儿根本不理仍旧继续往上走。憨伯又连忙回到两位客人面前赔礼道:“大人莫怪莫怪。只是,这明月二字正是我们东家的名讳,所以风儿才……”

  大人笑了,嗔怪一旁的少年道:“怀英,是你失礼了。”说着冲楼上供了拱手道:“明姑娘,无意冒犯,请见谅!”

  对方主动打了招呼,作为主人哪有不应的道理。我于是隔着窗纱说道:“不知者不怪。况且来者是客,大人不责怪小店的伙计怠慢了二位就好。”

  “哪里。既然来者是客,那么可否请明姑娘通融在贵店开张之前提前招待我俩呢?”

  上官仪,你看起来斯文儒雅,没想到脸皮还挺厚的。我心里想着,料定他也不会想到此时正和他对话的人竟然是昔日先皇身边的人。想到这里,我不仅也想让他多留一会儿了,于是说道:“大人既然开了口,那也只好主随客便了。风儿,领二位上雅座。”风儿刚走到楼上,听我如此吩咐不由轻轻一跺脚,没有旁话转身便快步下了楼梯。

  憨子手脚麻利地端来了小菜和酒却被风儿一把夺了过来,她将酒菜往桌子上一放然后一把将酒壶拿了起来,“二位,我们小店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要喝这百花酒就必须先讲一个故事,而且要亲身经历的。”风儿的话刚一出口,就见憨子张口想要解释,却被风儿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少年看着他们两个的表情笑了笑说:“什么,要讲故事才有酒喝?”

  “没错。这故事有多精彩,酒就又多甘醇!”风儿面对这两个人是一点也不怯懦。

  上官仪看了看少年,努了努嘴说:“那就赶紧讲一个吧!我可等不及品尝美酒了!”

  少年清了清嗓子道:“好吧,那我就讲一个。那一年我外出住店,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就在那家客栈多住了些日子,却因此和店主成了朋友。我病愈准备启程的前一晚,店主摆酒为我送行。我们酒到兴处,店主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原来店主以前曾经是一名捕头,这故事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桩凶杀案。”

  那一年腊月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天气格外的冷,临近年关的某一天突然有村民报案说镇南头的铁木匠在家中被杀了,刚升职不久的金捕头带着人就赶去了案发现场。第一个发现铁木匠被杀的是他的妻子,据她说铁木匠昨晚又出去赌钱了,直到今天中午才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当时她正在做卤味,发现少备了一味作料便出门去买,当她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丈夫趴在地上。现场没有厮打过的痕迹,没有物品丢失或被毁坏,也没有人看到过可疑的人出没。仵作对尸体进行了检查,证实死因是钝器击打头部所致。

  案情叙述到这里,少年停顿了一下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说,在一桩凶杀案里最关键的证据是什么?”

  “凶器!”风儿脱口而出。

  “没错,是凶器!”少年说道,“但金捕头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杀死铁木匠的钝器。他们排查了所有往日与铁木匠有过纠葛的村民,包括他的债主和发生过争执的邻里。大家虽然都不喜欢铁木匠这个人,但是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中的某个人跟铁木匠的死有关。”

  “那,木匠的妻子呢?”风儿问道。

  “她当然是首要被排查的对象,不仅仅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凶案的人。村里人都知道铁木匠脾气火爆,嗜酒好赌,输了钱就喝得烂醉,喝醉了就打老婆,甚至还导致了他老婆的小产。可是,一番盘查之后依然是一无所获。”

  “那结果呢?”憨子伸着脑袋问道。

  “结果?”少年微微一笑,“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这不跟没讲一样!”憨子怏怏地说道。

  风儿却没有立刻反应,她盯着少年缓缓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答案?”

  少年笑了,“答案其实就在金捕头的心里。”他说着故意放慢了语速,“那晚客栈老板讲到木匠老婆被排查的时候恰巧老板娘进来送食物,她好像很不开心自己的丈夫跟我聊这些,于是我们就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憨子不解地问道:“那你怎么说金捕头知道答案?”

  少年镇静地答道:“我是从老板娘的眼神中发现问题的。你们还记得木匠老婆说他丈夫回来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吗?”

  “卤味。”憨子立刻答道。

  “更准确地说,她应该是在煮肉。我们反过来想,铁木匠是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仵作的结论应该没有问题。可什么样的钝器能在杀人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呢?我突然想到了冬天的冰雪,无论积得多厚,春暖花开便会消融不见。”

  “所以,你认为凶器是冰?”

  面对憨子的抢答,少年回应道:“你一点也不憨嘛!不过凶器并不是冰,而是被冻得像冰一样的肉。所以我假设了这样的场景:铁木匠回家的时候他老婆正在准备过年的食物,木匠输了一夜的钱于是喝得大醉而回,心情极差的他再次把老婆当做撒气桶加以拳脚,而对方再也无法忍受,在愤怒中随手拿起一只冻得硬邦邦的羊腿照着他的脑袋重击下去,导致木匠当场死亡。木匠老婆于是大火煮了羊腿,然后装做出门采购香料回家才发现丈夫被杀的假象。等到官府的人来,凶器早已变成一锅喷香的羊肉。”

  “这都是你的猜测。”憨子表示怀疑。

  少年耸耸肩,“没错,是我的推测,你可以选择不信。”

  憨子却继续问道:“可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你会说金捕头知道答案。如果他知道答案,这个案子又怎么会不了了之呢?”

  “客栈老板也就是当年的金捕头,他和老板娘都不是当地人。是什么事让一个刚升任捕头前途大好的年轻人辞去官差带着家眷背井离乡当起了客栈老板呢?为什么他的老婆在听到丈夫酒后提起当年那桩案子的时候会投去那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呢?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少年说着夹起桌子上的一片肉送进了嘴巴里,吃完才又慢慢说道:“如果一个捕头想要帮助疑凶,那么首要的就是帮她销毁证物。所以,已经觉察到问题所在的金捕头便鼓动手下分吃了木匠老婆煮的羊肉。在天寒地冻的冬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入肚,那感觉是何等畅快。而此时此刻,即便这其中有人想到了这肉有问题,但已经进了肚子的东西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是啊!他们总不能说自己把凶器给吃了吧!”憨子接着又诧异地问道:“可是,金捕头为什么要帮木匠老婆呢?”

  少年答道:“也许是出于同情吧!一个女人不是被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又怎么会出手杀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男人呢?”“不对!”风儿果断地说道,“这不是你的结论。你在前面故意提到客栈老板娘,其实你是想暗示她就是当年的木匠老婆吧!金捕头不仅救了她,而且为此辞去了官差然后带着她私奔异乡开起了客栈。”

  风儿的话一说出口,上官仪乐了,他说道:“怀英啊,原来你讲的不是凶案而是一桩情事。”

  少年浅浅一笑,对风儿说道:“你这小丫头还挺会编的嘛!”

  风儿眼睛一瞪说道:“我看是你胡编乱造糊弄人才对!而且,看你年纪也不大,什么小丫头是你随便叫的吗?”

  上官仪哈哈大笑道:“怀英,是你的错,还不快向姑娘赔不是。”说着转向风儿道:“不过,你们也不要被他这张脸给骗了,看着像个孩子其实早就老大不小了。我常说,难怪他娶不到媳妇,都是被这张长不大的脸给害了。”

  在场的人都乐了,怀英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他并没有向风儿道歉,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故事也讲了,现在可以上酒了吧!”

  风儿将手里的酒壶往后一撤说道:“酒有些凉了,我马上去温。”

  上官仪刚想说“不必了”,风儿已经一溜烟跑进了后厨,不多时便端着酒壶重新走了出来。她来到二人面前,轻轻斟上酒然后莞尔道:“二位慢用!”

  怀英瞟了一眼风儿,然后端起酒杯一边端详一边问上官仪道:“先生,这就是你一直念叨的百花酒,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没闻到阵阵花香扑鼻吗?这喝到嘴里更是回甘无穷。”上官仪一副陶醉的表情,说完这句话便一口喝了下去。霎那间,他的表情便凝固在了那里,眉头似蹙非蹙,眼睛半睁半合,嘴角更是有一丝轻轻地抖动。怀英一看上官仪的表情立刻质问风儿道:“你刚在酒里加了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风儿反问道。

  怀英却说:“别装了,看你刚才突然殷勤地斟酒,还笑得那么诡异就知道一定有诈。”

  这时似乎舒缓了过来的上官仪开口道:“又酸又苦,不过最后的余味还是甘甜的。”

  我就知道一定是风儿在酒里动了手脚,可是进了店就是客人,风儿这样捉弄客人总是不对的。于是,我只好为风儿打圆场道:“客官刚才讲的故事有关情与法,细品来是既辛酸又苦涩,但结局在我看来却是甜的。所以这酒先酸后苦,余味却是甘不正应了景吗?”

  上官仪笑了,“姑娘妙解。不知可否赏脸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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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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