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开始加重,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来,流进嘴角,咸咸的。
既希望看到他们疯狂缠绵的样子,以此来证明是徐子阳的背判,是他的原因使我染病。
我可以追究他们的责任,向徐子阳提出离婚……
可我又希望只是个误会,徐子阳真的是跟这个女人是来谈正事的。
在酒店里开了房谈正事?
深呼吸,扔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我迈出步子。
但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徐子阳的妈妈,我婆婆!
她这时候打来电话,难道是……
我看了看走廊尽头,转身去了楼梯间。
「你现在在哪?方便的话回来一趟吧,我们在这等你。」
电话那边,婆婆的语气异常平静。
越是平静,我越能感觉到暗潮汹涌。
有些事是必须要面对的!
我放弃了追查真相,出了艳阳酒店。
当我上了车正准备离开时,竟看到徐子阳也出了酒店。
他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才离开。
难道我跟踪他到这里,被他发现了?
我很想等着十七楼那个女房客出来,看看到底是谁!
可这时候婆婆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能到家?希望尽快!」
「十分钟!」
我挂断电话,没再过多纠结艳阳酒店十七楼的女人是谁。
早晚会知道!
我回到家,公公婆婆都在,他们的神色异常严肃。
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他们知道了我染病的事。
「我们这次来,是跟你商量一件事!」
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茶桌上。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默然看着那张银行卡。
「你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如果被人打扰,麻烦事会很多。」
「毕竟相处这么多年,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我们替你做了个打算。」
「跟我儿子离婚,这笔钱全当是给你的补偿,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
婆婆说的很通情达理的样子。
既没有恶言恶语嘲讽和侮辱,也没有大吵大嚷。
但实际上她的每一句话,不是在给我警告,就是在暗戳我的痛处!
有些知识份子就是这样,表面谦和有礼,实则龌龊不堪!
「我不会离婚的!」
我调匀呼吸,给了她一个答案。
她像是早有预料,鼻息发出笑声,嘴角向上翘的很好看。
「我可以让你单位领导给你批一个工伤,你同样不用去上班,却可以每个月拿到正常的工资,和一笔工伤补偿。」
言外之意,她有能力左右我周围的事。
隐瞒我染病的事实,或者让其无人不知!
但我清楚,她之所以心平气和来找我谈,也是有她的顾虑。
如果我的事传出去,她的儿子徐子阳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我在身败名裂中死去,徐子阳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们老两口颜面尽失!
「想让我离婚,也不是不可能,让徐子阳亲自跟我谈!」
我拒绝了婆婆的「好意」和安排,一直默不作声的公公开口了。
「你跟子阳结婚这么多年,是有感情的!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多替他考虑考虑!」
「他还年轻,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他,相信你也是希望他过的更好一些吧?」
婆婆的目的没达到,公公就打起了感情牌。
「我还是那句话,离婚的事让子阳跟我谈!毕竟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我仍旧保持着语气平和,以及对长辈该有的礼貌。
「如果子阳想跟你离婚,还用得着我们跑这一趟吗?」
婆婆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十分气恼地轻吼了起来。
我怔住了!
徐子阳居然不想跟我离婚?
他什么意思?
更让我震惊的,是婆婆后面的一句话。
「子阳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健康的很,即不是携带者也不是感染者!」
「看在这些年你照顾我儿子的份上,我们才过来跟你商量,你居然……不知好歹!」
徐子阳没事?既不是携带者也不是感染者?
我整个人都是麻的,从头麻到脚!
如果他没有,那么我的病是哪来的?
从公公婆婆上门找我谈话未果之后,徐子阳也莫明其妙消失了。
一定是他上次发现了我跟踪之后,又一次隐匿起了行踪。
我追踪不到他的信息,也没有打电给他,同样,他不但不回家,连电话和信息都没有。
我们之间,或许就以这种沉默的方式结束了吧!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跑医院,然后开着车在街上转,像游魂一样漫无目的。
染病之后,原本唯一让我支撑的动力,就是找到徐子阳出轨瞎搞的证据。
但现在,我找不到他,仿佛连一点拼命活着的借口都没有了。
思宜仍然每天正常在上班,工作,她的生活井然有序。
珊珊似乎在忙着结婚的事。
一时之间,这座城市就像从来没有过徐子阳这个人,在思宜和珊珊的生活中,也从来没有徐子阳过这个人!
是我病入膏肓进入幻觉世界了吗?
这天,单位领导突然打来的电话,是关于我办理因工伤留职的批复的事,让我去签字。
这事应该是婆婆做的,她想以这种方式,让我考虑跟徐子阳离婚的事。
到了这种时候,离婚与不离婚还有什么区别?
身体的病症越来越明显,这件事,我已经没那么深的执着了。
我去了单位,同事说签字的事要等领导开完全回来。
她站在离我两米的距离,说完转身就走了。
以前我们的关系不错。
实际上我跟所有人的关系都还不错。
这一次,不知道是他们知道了什么刻意疏远,还是真的工作很忙。
我等了十几分钟,领导还没回来,我就去了我之前的办公室。
门是锁着的,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
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事情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婆婆果然把我染病的事告诉了单位!
领导开会回来了,他戴了两层口罩,离我还有两三米远时就停了下来。
「你这种情况,我们还是建议你直接办理离职!」
「鉴于你曾经对单位做过的贡献,会保留你体制内医保报销比例福利,这是我们给你做的最大的争取了!」
「还有那篇危房改造论文,经过开会商讨后,决定以单位的名义发布,你的辛苦费增加一倍!」
「所有的材料我们已经帮你办好了,等一会儿你去办公室签个字就行。」
这些话竟让我哑口无言。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别无选择。
「好!」
我只回了他一个字。
到办公室签字,离开。
每个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跟我保持着较为安全的距离。
或许大家都是有素质和修养的人,我在的时候,他们没做什么议论,但刻意保持的距离和异样的眼神,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议论了。
至于我走了之后,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似乎还要感谢他们,并没当着我的面表现出鄙视和嘲讽。
上了车,我摘掉口罩大口呼吸,猛地咳了一阵,浑身汗如雨下。
这件事是徐子阳妈妈干的!
她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我,逆她者,生不如死!
我现在的确是生不如死!
回去后我选择了宅在家里,不去惹人嫌弃的目光,给自己最后的时间保留一点尊严。
又是一周过去,家里囤的菜已经没了,我穿戴整齐,捂严实后打算出去采购。
我打开门,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她同样捂得严严实实,像是在门口等了很久。
「我是来奉劝你几句的!」
她看到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是哪位?」
我打量她,二十多岁,长发挽在帽子里,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但她的一双眼睛很有神。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时间竟恍惚起来。
这么迷人的一双大眼睛,女人见了都心动,何况是男人!
「你知道我是谁又能怎么样?以你现在的情况,难道还想跟我较量较量?」
她一双美眸中满透着鄙夷和不屑。
这一句话,我已经明确了她的身份。
我千方百计要找却根本找不到的人,居然亲自送上门来,我突然觉得生命里多了一丝鲜活的理由!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如果你同意跟徐子阳离婚,这五十万就是你的!密码是六个一。」
她说着,用手指挑起一个装着银行卡的自封袋。
「钱我收下了,你让徐子阳过来找我吧!」
我接了过来,反手锁上门走了。
她很快追到电梯间,伸手拦住我的去路。
「于冰妍!我知道你又自私又无耻,但没想到你自私和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水性杨花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教唆徐子阳离辞,你不但毁了他的前程,还把人给藏起来了!」
「你一个快要死的人,你有什么资格限制别人的自由?」
「像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如果换了是我,早就从这跳下去了!」
她情绪格外激动,声音尖细高亢,两只手挥舞着指向电梯间旁边的窗户。
她的话让我很生气!
我的脖子像被人用绳子勒紧,呼吸紧促,浑身颤栗,冷汗淋漓。
但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徐子阳在银行的工作没了?
这个女人以为是我把徐子阳给藏起来了?
那么,徐子阳的妈妈是否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子阳到底去哪了?
她的吼声惊动了邻居,她便更加肆意。
「你这种生活不检点的女人,得了艾滋病也是活该!我劝你趁早把徐子阳交出来,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
邻居们无比惊恐地缩回脑袋关了门。
我忍无可忍!
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抵在了墙上。
「我不管你是谁,跟徐子阳什么关系,惹恼了我大家同归于尽!」
只要我弄破彼此的皮肤,她就会像我一样,好好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不怕拉上一个垫背的!」
她害怕极了,一双大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恐惧。
「冰……冰妍姐……有话好……好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你拿钱给我,说明你有过对不起我的地方!」
「这钱,我就笑纳了!至于徐子阳,你们在找他,我也在找!」
「所以,识相的就别再来打扰我最后的清静,不然,鱼不一定会死,但网肯定会破!」
我扔下这些狠话,把她甩到一边。
她吓的浑身发抖,牙齿敲打出咯咯的响声,慌乱地按开电梯,逃跑一样走了。
我嘴角冷笑。
你一个第三者,有什么资格跑来跟我对峙?
下一刻,我瘫软在地,一股强烈的疲倦感袭来,直接昏睡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生没有告诉我是谁把我送来的,做了一番检查,建议我住院。
「谢谢医生!」
我没接受医生的建议,坚持离开了医院。
我很想知道,徐子阳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什么离开银行?
那么好的工作,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爬上的位置!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能去哪?
我路过银行,查了一下那个年轻女人给我的银行卡余额,的确是五十万。
呵呵,这是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
我收起银行卡,看着渐晴的天空,怎么也揣摩不出徐子阳失踪的原因。
我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他?
有了这个想法,我点亮手机屏幕,却看到了一条消息。
是徐子阳发过来的!
「是你回趟家,还是我出去找你?」
徐子阳回来了?
这一瞬间,我心中竟有些莫明的激动,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对他,我还是有感情的!
不然,我也不会非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尽管那个答案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匆忙回到家,重新换了口罩,才将房门打开。
徐子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精神状态似乎比我还要差。
「你终于回来了!」
他没抬头,将吸了一半的烟用力摁进烟灰缸里。
接着起身,打开窗通风。
他以前没有吸烟的习惯。
「你这是放弃治疗了吗?」
在那一刻,我心里隐隐作痛!
我不相信当时婆婆说的,徐子阳即不是携带者也不是感染者。
他现在的样子更像病入膏肓。
可他却说:「我没染病!即不是携带者也不是感染者,千真万确!」
我很震惊!
「我们谈谈吧!」
他说。
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我接受了人还没死就要各奔东西的现实,缓缓坐到他对面。
「我有个消息……」
「我同意……」
我们几乎同时说道。
「什么消息?」
「同意什么?」
我们又同时说道。
他怔怔看着我,眼神之中全是空洞。
「你爸妈来找过我,单位也找过我,还有那个大眼睛的女人也来找过我。」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挣扎只会更加说明我不自量力,我想在最后的时间,能过的清静一点!」
我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把婆婆和那个女人给的银行卡,都放在了徐子阳的面前。
「子阳,我们离婚吧!」
「呵呵!」徐子阳拿起两张银行卡,眼中尽是嘲讽「离婚很容易啊!」
「签个协议办个手续就可以了!」
「但是你为什么不听听,我带回来的消息是什么?」
「你也不问,这些天我都去了哪里!去做了些什么!」
「你只在乎你能活多久,活的有没有尊严,你不在乎你的另一半,跟你一起走过十年风雨的那个人,他能活多久,活的有没有意义!」
他眼白充血,眼神中夹杂着委屈,坚决,伤感,期待……
总之,复杂的让我一时间根本读不完整。
十年来,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激动!
「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我问的有气无力,强把哽咽压在舌底。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你看看这个。」
徐子阳让我看的,是叠文件,大概有十几张纸的样子。
第一张,是一个关于延长艾滋病人寿命的疗法资料。
我只看了一眼就放了回去。
「这是绝症,地球人都没有根治的方法!」
我重申这个常识。
「就算根治又怎么样?活到一百岁,一千岁?孤独终老?」
「或者,没有染病的人,难道就每天都过的那么顺心快乐?」
「所以生活的意义,人生的意义,跟染不染病,染上什么病,有关系吗?」
徐子阳说道。
「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我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和笑话!」
成为你以后人生的绊脚石?
我是听不进他的劝说的!
都陷入沉默时,我突然又在纠结一个问题。
这病,我到底是怎么染上的!
就在这时候,徐子阳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从头到尾就没染上过什么艾滋病!」
「你说什么?」
我愕然!
这何偿不是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事情!
可是,事实的大巴掌在我脸上多次轮番扇打,我已经比任何人都清醒。
「那个大眼睛女人,她叫露露……」
露露自称是徐子阳的校友,他们是在一次房地产金融会议上认识的。
此后,露露经常以请教专业方面的事跟徐子阳联系,直到看见房地局内刊上发表的一篇危房改造论文,得知了我跟徐子阳的关系。
她不但想取代我的位置,还要把我的论文据为己有。
可是徐子阳并没给她机会!
于是,就有了医院伪造的染病报告,就有了公公婆婆找我谈离婚的事,房地局逼我离职、放弃论文署名权的事。
徐子阳说完这一切,我觉得他是在讲故事!
没有人能体会,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身体上发生的巨大变化,更没有人能理解,我心里受到了多大的压力。
我甚至想过提前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我到底是不是在讲故事,我相信你会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徐子阳说着,将牛皮纸袋里的其它纸张,一一摆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