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曼说完就走了，头也没回。
江以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淹没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他依旧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心里很闷。
餐厅门口又出来了一拨人，欢声笑语着越过江以珩走远。
这些喧嚣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隔着一层水膜，忽远忽近。
微微颤动的指节收紧，握起的拳头却不似平时那般对一切都自信在握，只余空荡荡的回响。
江以珩转身回到车里，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一般，他的人生从来没这么无力过。
薄薄的眼皮微垂着，从狭长的双眸里透出来的暗淡眸光表明，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陆一曼让他见女儿，不是因为想让步，而是对他的惩罚。
或者连惩罚都说不上，只是觉得他对他们一家已经够不上任何的意义。
这个小家伙和江景不一样，这么做，只是不想剥夺小孩子见生父的权利，但这种权利却和他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江以珩微微皱起眉头，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可当他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那时候陆一曼最后一次对他低声下气的样子。
她想方设法救江景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用各种恶毒的言语羞辱了她，也不信她的任何一句话，偏见蒙蔽了他的双眼和耳朵，使他变成了瞎子聋子。
这种情况下艰难降生的孩子，他还有资格去靠近吗？
想到这里，江以珩落寞地睁开眼睛，盯着远处光怪陆离的夜景眸光定定。
这次，是他没有退路了。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速度很慢。
江以珩心里实在是太烦了，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戴上蓝牙耳麦，抬手就点开通讯录，修长的手指在傅北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下，却没有点下去。
找傅北的话，就是去他那个乌烟瘴气的酒吧喝酒，或者去别的更吵闹的地方。
江以珩的太阳穴跳了两下，并不想去。
他换了个目标，想给秦墅打电话。
但这通依旧没有打出去，秦墅只可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再给点离谱的建议，或者撺掇他做不理智的事情，甚至是幸灾乐祸完被他叼一顿。
没什么意思。
江以珩顿了顿，把通讯录往下滑出一段，停在一个久违的名字上。
这次毫无犹豫，直接拨了过去。
对方几乎秒接，但还没开口，江以珩就沉声直接说了一句。
“北山见。”
电话那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讶异，不过什么都没问，只回了一个字。
“好。”
另一边，开开心心吃完生日宴的一行人，并没有因为江以珩的突然出现而被打扰到。
他们回程的路上，决定还是回家继续其他娱乐项目，免得有不识相的人再跟上来。
陆之礼在陆一曼回来后，还颇有怨言。
“和那混蛋有什么好说的，居然还有脸找过来，妹妹，你回来这段时间，他骚扰……啊！你打我干什么！”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陆之洲就抬手给了一个爆栗子。
“你的研究进度那么慢，就是因为废话太多。”
“谁废话多，我的论文你看得懂吗，看得懂吗！”
陆之礼抚了抚脑袋，十分不服气。
陆之洲一脸淡定，他抬眸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的陆一曼，似乎是松了口气，才幽幽说道。
“杰出校友的相框，我排在你上面。”
“切，你以为是你比我厉害，你只是比我老，尊重你这个老人才排上面！”
陆之礼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充分，转头就问江景。
“小景，你就说说，是大舅舅比较厉害，还是二舅舅！”
突然被点名，江景冷静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陆之礼，又看向陆之洲，直接摊手说道。
“我妈最厉害。”
陆一曼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摸了一下江景的耳垂，骄傲地说道。
“还是我儿子最厉害。”
陆之礼有些没脾气，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老爷子发声了，故意板起面孔吹了吹胡子。
“你俩臭小子，要吵让车靠边，到下面去争个高低再回来，别打扰我的小宝贝睡觉！”
小团团今天太兴奋，上车没多久就小兽般团在老爷子身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陆之洲和陆之礼拌嘴的时候，小家伙难耐地皱了皱可爱的小眉头动了一下，心疼得老爷子想把两个儿子直接踹下车。
陆之礼有些委屈了，他这还没开口呢。
陆一曼转头看向安睡的女儿，眸光微闪，她只觉得现在这样刚刚好，一切都很美好，已经不需要再做出什么改变了。
老爷子一发话，陆之礼才不甘不愿地收声，他看到陆一曼笑了，也不打算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对他而言，江以珩只是一个透明人罢了。
不过，今晚就这么回家还是有点可惜。
陆之礼偷偷瞄了一眼安静地也在看着团团睡觉的江景，寻思着其他找乐子的途径。
开玩笑，今天可是他宝贝侄子的生日，他得准备点特别的啊！
“叮”一声，陆之礼的手机收到一则信息。
他拿起来看的时候，故意转了个角度，不给陆之洲窥探的机会。
今晚的北山，有一场车赛。
陆之礼的赛车梦自然是还没湮灭的，他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总是很执着。
回来前早就和这边的一些“相关人士”取得联系，打个钢板算什么，只要他的手和脚都能动，就随时做好了成为一代车王的准备。
他这条光明大道上，仅有的一个障碍，就是陆之洲！
以往陆之礼都会想法设法带上江景作掩护，但注意到陆之洲扫过来的探究目光，他赶紧收回落在侄子身上的视线，假装只是一条垃圾短信，默默收起了手机。
今晚还是算了吧，万一不成功被发现，他会被陆之洲揍死。
对于大哥的威慑力，陆之礼还是害怕的。
要么，他就自己去吧。
半路上，陆之礼随便诌了个借口下车。
因为他这次没带上江景，陆之洲不觉得陆之礼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就由着他去了。
陆之礼一下车就打出一通电话，不一会儿，一辆车子过来接走了他。
此时的北山，人头攒动，探照大灯映得半座山有如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