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曼刚要拿第二颗，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江以珩一眼。
但很快就收回视线，她拿起第二颗葡萄，吃之前说了一句。
“结局就在那里，也不会因为多一个人看而有所改变。”
“电影的结局，不好吗？”
江以珩深沉如海的眼底映着陆一曼清丽的面容，像是要吸进去似的，刻印在上面，但又克制着自己。
“好吗？”
陆一曼却是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很浅淡，也不掺杂任何感情。
她似乎只是觉得好笑，无所谓地反驳道。
“为什么要复合，各自美丽不好吗？”
“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复合要各自美丽？”
“相爱就要在一起？况且这种相爱复合也没什么意思。”
江以珩的意有所指，陆一曼轻描淡写就回答了。
她此话一出，客厅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播放的片尾曲。
曲调柔和，歌词却有些刺耳。
“……相爱的人，分分合合，终究还是会走到一起，鼓起勇气，不要逃避……”
“没什么意思。”
陆一曼强调了一遍，微微皱了下眉头。
她拿起遥控器随便按了一下，便跳到了下一个频道。
“法治在线，带你看尽人间百味……”
这个频道刚好在讲一个离婚后纠缠不清而酿成无辜第三者一死一伤大祸的案例，令人唏嘘。
“……”
江以珩眸色一沉，有点头疼了，偏偏是这种时候。
陆一曼则是安静地看着，她眼底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涌起一丝涟漪，但转瞬消失不见。
“艺术来源于生活，但也总是高于生活，不如血淋淋的事件真实。”
她说着陡然转过头来，目光平淡地看向江以珩，冷不丁说道。
“我们也别猜哑谜似的辩论了，挑明说吧，你和安琪儿在一起，也组建了新家庭，假如你和我复婚，对得起她吗？”
“我和谁组建家庭？”
江以珩听得皱眉，头一次怀疑自己卓越的听力可能出了点问题。
陆一曼的眼神更加冷淡了，她不想重复提及这个名字，眸色微微一凛，才淡漠开口。
“安琪儿。”
“……”
江以珩这一瞬间的心情十分复杂，连带着眸色也很复杂。
空气死寂了两秒，陆一曼却是有些烦了，她觉得江以珩就是默认了，既然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就算了，她也不想听。
“甭……”
“你怎么会认为我和安琪儿在一起还组建了家庭，谁说的？”
江以珩从来没这么无语过，抬手揉了两下眉心，就想问清楚陆一曼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陆一曼才是真的无语了，她冷哧一声，瞬间有些无话可说。
都已经到这会儿，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是不是如果她说出一个名字，就要灭口？
她冷冷看着江以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心底莫名烦躁。
陆一曼突然沉默不语，却是敲响了江以珩的警钟。
他皱了眉头，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忽然意识到，陆一曼可能对他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误会。
而这个误会，很致命。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江以珩又问了一遍，收束的眸光微沉，他迫切需要知道这个答案。
“……”
陆一曼就更烦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抬了一下眼皮，直视着江以珩，索性直接说道。
“连孩子都有了，你想让别人怎么认为？”
没等江以珩回答，陆一曼自己微微顿了一下，狐疑地看向江以珩。
“那孩子已经那么大了，你还没娶她？”
“……”
江以珩这会儿才听明白了，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江慕安的确有时候会拿他当父亲，他不知道陆一曼具体还听到看到了哪些，但莫名的……他竟是有些松了口气。
如果陆一曼躲着他，排斥他，不给他好脸色是因为这种误会的话，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江以珩意味深长地看着陆一曼，这一眼却看得陆一曼心里直犯嘀咕。
好家伙，这是被她拆穿直接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正好，她也懒得说这些糟心事。
就在陆一曼想拿走果盘直接赶人的时候，江以珩陡然沉声说了一句。
“孩子是我大哥的。”
“……什么？”
陆一曼微微一滞，皱了眉头。
江以珩终于可以反客为主，他假装不解地蹙眉，反问一句。
“小安是我大哥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是娶了她，我成什么了？”
陆一曼清澈的眸底微微一震，她很惊讶，但掩饰得很好。
“……哦，那确实没关系。”
“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躲着我吗？”
江以珩深邃的眸底微闪，趁胜追击，眼睛紧盯着陆一曼的脸，想从她的表情里哪怕只有一点，也想看出波动。
陆一曼却是收回了视线，毫无波澜。
“不是。”
她的回答很快，也很笃定，说完便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送你回医院吧。”
她这么说的时候，重新看向江以珩，眸色很淡。
她不想聊感情，没什么意思，只会令人不快罢了。
江以珩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话未出口，就全咽回去了。
“好。”
仿佛之前并没有谈论任何敏感的话题，他也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陆一曼关灯关门的时候，他自觉走到门口等。
隔着一个小院，他的目光有些飘忽。
“咔嗒”一声，堂屋暗了下来，连同那些笼罩在陆一曼身上的光也一并消失了。
看着隐入夜色的瘦弱背影，江以珩的心脏刺痛了一下。
他并不想勉强陆一曼重新接受他，或者接受某种纠正的事实。
他只想陪伴她，坚信日久见人心。
拉上门，陆一曼转身想往外走的时候，抬眼就看到门口的人。
门外的照明灯不亮，只能照出一个剪影。
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淡然地朝外走。
在黑夜里潜行，她已经习惯了，不需要再有别的光源，有也只是多一分便利，没有也没关系。
两人谁也没说话。
走出巷口没说话，同坐一辆车没说话，到了医院也没说话。
直到要离开了，陆一曼转身的瞬间，江以珩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等等。”
陆一曼站定，但是没回头。
江以珩在心中叹息，只低声说了一句。
“明天我会等着你的饭。”
“……”
陆一曼眸色微凛，没回答，直接走了。
江以珩没再多言，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没入夜色，久久都没有离开。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却似乎有些多余，不是他可以说的话。
出了医院大门口，陆一曼看着旁边一排的出租车，一辆都没叫。
她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从这里回酒店是一条直线。
街上的火树银花，璀璨得有些眩目，模糊了这个世界的轮廓。
她看着看着，思绪有些飘远了。
……江慕安是江以年的孩子，不是江以珩的。
她定定望着虚空某处，往日透亮的眸子此时光线有些照不进去，一片混沌。
其实，她是能看出来的，也应该看出来。
江慕安一点都不像江以珩，隐约有江以年的影子。
她只是不想往那方面去承认，不想给江以珩开脱，才固执地这么认为吧？
似乎也谈不上是误会，主动去认定的一个事实，又怎么会是误会呢？
陆一曼微微抬了一下眸光，远处的霓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光墙，那底下只有嘈杂的人声，再无其他。
她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闪而过以前的种种，大学的时候，头一次碰见江家两兄弟的时候，江以珩头一次接近她还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她想着想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轻笑了一声。
但这一声却有些沉重，压在她的心头，有些闷。
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流逝的速度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又很慢。
结婚那几年的光阴，就像被风吹过在翻页的书，到最后，留给她的只有最后那一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