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煊呆愣在那里。
他承认，听到阿诺是派来保护他的死士时，心里有过生气，但他后来真正生气的，或许根本不是这一桩，他气的是自己，他气自己那么深沉地爱过一个女子，将她视作此生唯一，他倾心付出过感情，到最后，阿诺却回报他一句欺骗。
他怀疑的是，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如果没有命令，没有谎言，当他们再一次回到那个小岛，她到底还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救他啊。
如果答案是不会，他的那份心该如何安放，他的世界该如何继续，他未来所有所有的规划，都像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可是，这一刻，当阿诺嘴里声嘶力竭地说出那句爱过，仿佛一切都已经释然了，他疯狂地想要抱住她，内心激荡的喜悦，仿佛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恩赐。
“阿诺，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打我骂我，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丢下我了。”
他怀中抱住的人没有丝毫感动，反而嘴角扬起一丝冰凉的弧度，语气那样冰冷无情地淡淡说道：“你看，我心口这一剑，是你亲手刺的，它刺破了我曾热烈爱过你的那颗心，现在，心死了，你也能救得活么？你能救得活么？你能么？”
你能么？
万俟煊忽然像是天雷轰顶，石化在那里。
你能么？你能么？
那一声声的质问在他脑海里盘旋着，久久都不能散去，他忍不住想问自己能不能。
他想说能，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那样的底气。
阿诺苍凉地笑了起来，“呵呵，你知道么？当年我为什么要嫁给灵越？师父要我杀了你，我不愿意，只能趁着大婚的时候，救你逃离，反正都要死了，死在你的剑下，是我一手策划！”
“你别说了，别说了！”万俟煊忽然捂住了耳朵，他不想听了，他什么都不想听了。“请你不要再说了！阿诺，对不起！”
阿诺冷笑，忽然靠近了他，轻轻地抬起他的脸，冰凉地毫无温度的手指慢慢地划过他脸颊上的泪痕，小声说道：“煊，不要哭，你不哭的时候才最好看。”
她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万俟煊的脖颈，而万俟煊丝毫没有察觉，因为内心沉浸在强大的自责之中，他压根都没有发现，阿诺身上毫无温度，根本就不像个活人。
“你是不是很自责，很伤心，煊，你打碎了我的心，你是不是要赔给我一颗？我想要它，你愿不愿意挖出来给我？”阿诺眨着眼睛，诡异地看着他，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在他心口画了一个圆圈。
“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阿诺轻轻地在他耳边重复道，声音柔柔的，像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在她的手下，万俟煊丝毫都没有反抗的余地，本能地跟着阿诺的指引，握住了阿诺替他抽出的匕首。
寒光凛冽，照过月光，晃了晃楚珣的眼睛。
她心想，这个家伙可不要寻短剑才好啊，那个阿诺明显是个假的。
楚珣大声喊道：“万俟煊，你给我住手，你是不是傻啊！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俟煊，你给我住手啊！”她拼命敲打那层屏障。
万俟煊好像听到了什么感召，朝楚珣的方向疑惑地凝视了两秒，又愣愣地拿起了尖刀。
那团水影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如果仔细去看，他微笑的弧度与阿诺嘴角勾勒的诡谲的笑意竟然如出一辙，冰冷，残酷，还饱含着戏弄世人的得意。
绝没有人愿意承认，这样暗黑的水影，竟然会是神。
眼看着那把利刃要刺破万俟煊的心口，楚珣毫无办法，眼前的屏障就像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打破。
她忽然灵光一闪，脚下一发力，朝那个水影奇袭而去。
对，就是你，是你操控了阿诺，想杀了你！
楚珣打定了主意，毫无保留地朝那团水影发动了攻势，那团水影好像早就想到了似的，一溜烟地没了踪迹，楚珣回身望去，他在她身后。
墨玉灵犀戒中的天蚕丝随着楚珣的动作漫天飞舞，蚕丝仿佛利刃，所过之处，就连坚硬的石头都瞬间被削成两半，在楚珣的灵力控制下，所过之处无坚不摧，但偏偏，无论如何也打不到那团水影。
他的速度太快了，仿佛能预知到楚珣下一秒出招的方向，提前做出该有的反应。
楚珣忽然心生一计，他既然能预知，她就反其道而行之，等下一次出招，偏偏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天蚕丝如同飞刃，倏忽之间穿过了轻轻的阻碍，然后又回到了楚珣的手中。
楚珣定睛看去，她的天蚕丝确实打中了那团水影，而且从他腰间穿过，将他分成了两半，水影的表情终于变得认真，好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但是这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水影立马又回合在了一处，仿佛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之间，阿诺紧紧地抓住了万俟煊即将刺破心口的刀尖，眼中终于呈现出一抹柔软的色彩，推开万俟煊大声道：“煊，你快走，主人要杀你，你快走啊！”
“阿诺，你……”万俟煊有些疑惑，目光在阿诺身上游离。
阿诺终于夺回了身体的短暂的控制权，她咬着牙道：“你快走，我已经死了，我再也不能陪你了，煊你走吧，忘了我吧！”
“不，我不要，你明明还活着！”万俟煊心底有那么一丝怀疑，但比起阿诺死了这个答案，他宁愿选择不信。
她明明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她明明还活生生地在跟他说话，她怎么会死了呢？
他们才把以前的误会都解开，明明应该一起美好地活下去，她怎么会死了？
阿诺冷静决绝地道：“当年我就死了，煊，为了救你，我早就死了啊！你快走吧！我不后悔，爱你，救你，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请不要辜负我救你的决心，你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
“不……”万俟煊紧紧握着阿诺的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阿诺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她不能，不能让主人再伤害煊了，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道：“忘记吧，煊，记得要忘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