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心!”韩希大惊,忙奔上前去搂住他,“你怎么样?”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的眼睁睁看着杨初心倒下,韩希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杨初心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十分苍白,费力地抬眼,看见韩希又惊又急的样子,微微笑道:“别靠那溪水太近,有鳄鱼,若是被发现了,你这身板儿塞牙缝都不够的。”
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韩希急得瞪眼,“谁问你这个了!你现在怎么样?哪里痛?”
哪里痛?
杨初心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阵,好像全身上下都痛,又似乎哪里都无知无觉。身体上的不适可以忽略,因为他的心很完整。温热的、满溢的感觉,会让杨初心觉得十分舒适。
韩希见杨初心不答言,以为他痛得狠了,无措得手脚都没地方放,“杨初心,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突然有血沫从杨初心的嘴角溢出,那抹刺眼的红简直要将韩希的眼睛灼伤。韩希拿着乌脏的衣袖去擦杨初心的嘴巴,而鲜血却仿佛越擦越多似的,渐渐地将他的衣袖和杨初心的前襟染得刺目。
韩希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从如果可以的话,韩希宁愿伤的那个人是自己,那么他大概就可以如愿见到杨初心为他心疼着急的样子。可是现在,韩希除了着急,别无他法。
杨初心却仿若没有发觉自己已然加重的伤情,轻声道:“沿着这条溪流走,很快就能见到大海了。你先走,千万要在天黑之前走出去……啊,以你的速度,我应该可以放心的……”
“杨初心,你又让本公子丢下你独自逃跑么!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看着你为我……”韩希顿住,然后咬牙切齿道:“事不过三,我韩希要是再丢下你,我就跟你姓!”
杨初心微微一笑,在韩希的怀中轻颤着眼皮,要闭不闭,“跟我姓?那要先拜堂啊……”
“想娶我,就给我撑着!”韩希收紧了搂住杨初心肩膀的手,握在他肩头的那一只手掌,都用力得泛白了指尖。
然而杨初心终于还是抵不住汹涌而来的疲累和痛苦,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韩希抿唇,轻抚着杨初心因为消瘦而深陷下去的苍白脸颊,“臭小子!等我们出去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韩希将杨初心整个人架起来,背到背上。杨初心原本体格健壮,比韩希要重很多,然而此刻韩希将他背在身上,发现杨初心的重量已经掉到跟他娘一个级别了,可想而知这一场重伤让他憔悴了多少。
也许在杨初心的心里,韩希是弱不禁风的。而经过太多磨砺的自己,是要担当起保护的责任的,所以在每一次危险的时候都,杨初心总会将韩希藏于身后。但是杨初心不知道的是,韩希也是有身为男人的骄傲和自尊。
“这一次,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韩希咬牙,掂了掂背上的杨初心,又不放心地解下腰带,将两人紧贴的身躯紧紧缠好,防止杨初心因为自己手不够用的时候意外滑落。“该死,真的就剩一把骨头!再瘦下去,本公子可真的不要你了!”
韩希一边抱怨,一边捡了杨初心带来的佩剑,砍了跟结实的树枝做拐,辨了辨方向,沿着小溪迈步走去。
行不多时,韩希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瘦归瘦,骨头也很重……”
杨初心趴在韩希的肩头,有轻微的呼吸喷洒在韩希的颈间,在阴凉的森林里,这一丝温热的气息显得非常宝贵,让韩希不会觉得孤单。
韩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看见溪边一颗矮树的枝头上挂着拳头大小的果实,嫩红饱满,便下意识地吞了口水。虽然杨初心身上带着水囊,但是韩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馋意。他没有见过那样的果实,并不知道能不能吃,但是看看总可以的。韩希好奇心起,缓缓地靠近那颗矮树,伸长了脖子去看它。
杨初心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幽幽响起,“不要靠近,会炸……”
韩希冷不防吓了一跳,“你没昏啊?”
杨初心气若游丝,“快躲开……”笨蛋,就凭着韩希这副样子,他怎么敢放心昏过去啊!
韩希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退开。才刚往后退了两步,枝头上果然有一个果实膨胀起来,嫩红的果皮眼色越来越淡,最后砰地一下炸开,汁水四溅,周围的草叶纷纷沾上淌水的果肉。
韩希撇嘴,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也不过如此,果然没什么好看的。刚想走开,韩希却看见沾上汁水的野草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枯黄,最后垂丧地萎顿成一滩干草。
韩希后知后觉地惊白了脸。幸好躲得快啊……
韩希稍微侧头,轻轻唤了一声杨初心的名字。
杨初心却又没有了声音。
韩希敛下心神,再也不敢分心。沿着曲折迂回的小溪不知走了多久,韩希的体力已经渐渐消耗殆尽。
再看不到希望,他很有可能就带着昏迷的杨初心丧命于此。
这可真的成了亡命鸳鸯了。
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韩希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从前方吹来的海风,咸咸的海风带着暖意,韩希几乎要感激涕零。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渴望光明而产生的幻想,那么,他们两人真的如杨初心所说,走到了海边。
韩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拐棍往地上一丢,哑声道:“杨初心,再撑一会儿,我们要到了!”韩希加快了步伐,终于迎来了曙光……呃不,霞光。
韩希背着杨初心走出森林的时候,正好看见巨大火红的太阳缓缓落入海平面,整个天空和海面被染成了火红的颜色,场面非常壮观。
两个合为一体的男人在海滩上显得尤为渺小。
韩希喜极而泣,“杨初心,你睁眼看看,很好看啊……”
背上的人自然是没有回应的。而韩希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也终于栽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韩希做了个很长的噩梦。他一会儿梦见杨初心另娶她人,儿孙满堂、其乐融融;一会儿又梦见杨初心浑身血淋淋的地在阴暗的森林里跟他告别,永不相见。总而言之要多惨有多惨,那感觉,简直是韩希这辈子没体会过的撕心裂肺。
害怕到极致,自然而然地就会惊醒。韩希觉得身子从高空狠狠坠落,吓得猛然睁眼。然而映入眼帘的,便是非常素雅的暗纹帐顶。韩希眨了眨眼,再微微转头,看见身旁还摊着一床备用的锦被,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陷阱,如今正躺在温暖舒适的雕花大床上。
虽然只是个梦,但是梦境却如此真实。韩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又忽然坐起。
杨初心呢!
韩希掀背下床,都来不及披衣,趿着鞋子就跌跌撞撞地朝门外冲去,迎面撞上了端着药碗进来的小风。
“小心!”小风没想到原本睡得正沉的人会突然醒来,起了床就横冲直撞,一时没防备,药碗便在两人的碰撞中脱了手,被打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药汁溅了一地。
这意外让韩希一滞,看着地上的狼藉征愣。
小风也颇觉可惜,叹了口气,却仍是微笑着安慰韩希道:“不过是加了些宁心安神的补药,我再去煎一份就是了。”
韩希才不管他煎不煎药。虽然他能闻的出来这汤药里加了多味珍贵的药材,但是他现在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更关心杨初心现在怎么样了。韩希望着小风,“杨初心呢?他在哪儿?怎么样了?”
小风不知怎地,笑容一窒,“他还未醒,但是有人照顾着,韩公子放心就是。你自己身体也正虚着,也该好好调养。”
韩希却在猜测小风这僵硬的表情背后的含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颤声问道:“杨初心是不是没救了?他是不是死了?”
小风忙安慰道:“没有,他只是还没醒来。请来的神医还在我们岛上,杨初心死不了。”
“是么?”韩希不信,“那带我去见他。”
小风拦住了韩希的去路,“韩公子别让我们为难。”
韩希不满地瞪眼,“怎么为难你了?我就看他一眼也不行么?”
“抱歉,韩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杨初心确实没有性命之忧。”小风堵着门口,不让韩希出去,“但是楼主下过命令,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韩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韩希可是看着杨初心在自己面前昏倒的,在那之前杨初心就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如果韩希不能亲眼确定杨初心无事,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放下心来。
韩希实在很难理解他们楼主棒打鸳鸯的做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总拦着他们两个不让见面,但杨初心跑进森林里去找他的时候,不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都见过了,再见一次又能怎样?
韩希越想越觉得不满,斜眼瞪着小风,“那你就回去告诉你们楼主,杨初心这个人,本公子是要定了的!别以为拦着我就能阻挡我们在一起,我可告诉你们,本公子宁死不屈!”
小风笑容越发牵强,“韩公子果然好气魄。”他哪敢把韩希这话转达给楼主啊!怕到时候楼主一个震怒,直接收了韩希的小命,那麻烦可就大了。
韩希冷哼了一声,转身进去,“砰”地关上门。
小风鼻尖差点被夹住,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在门口杵了一阵,最后只得无趣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