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略一迟疑，往窗外看了看，又看了一眼赵瑟后，点了点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做出一个笑容，点头说道：“不错，官人说的是。莫要误了良辰吉时。咱们快些饮下合卺酒，早些安息吧。”
这是赵瑟见到秦筝以来，她所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婉，哪怕尽量遏制，赵瑟也能听出，其中有难以名状的悲戚。这是只有经历了人生重大变故的人，才能发出的腔调。
尽管她已刻意掩饰，却毕竟遮掩不住。
赵瑟主动为自己和她倒了酒。因考虑到秦筝有孕在身，今天备酒之人特意准备的是素酒，并不会伤身子。
赵瑟小心翼翼地将一盏酒推到她面前，见她双手端起酒，嘴角才露出一丝鼓励的笑容，轻轻地道了一声“请”。
“请”
秦筝也回应着他。
两人双臂交错，各自将酒送至嘴边。
赵瑟轻轻呷了一口，感觉这素酒果然绵软，不烈，这才一饮而尽。
他偷偷看着秦筝，秦筝却显得斯文许多，一杯浅浅的素酒，分了数次才饮下，还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赵瑟关怀问道：“堂嫂，这酒辣吗？”
秦筝摇头：“不辣。”
辣与不辣很多时候是人的一种主观感受。
赵瑟久居官场，平日应酬往来自然少不了喝酒，他已习惯了饮酒，一杯素酒于他而言自然不算辣。
但对于许多平日里很少饮酒的人来说，还是有些伤喉。
因此，与其问对方辣不辣，不如给她倒上一杯水。
赵瑟回望过去，见桌上果然还有一杯茶水，便给秦筝倒了，劝她饮下。
秦筝又是一声道谢，将这杯茶水当作刚才的解酒茶喝了下去，这才不那么咳嗽，气息也捋顺了一些。
赵瑟突然高声笑道：“哈哈，娘子，你我二人既已饮下合卺酒，便约定白头终老，不离不弃了。”
说完，他却看到秦筝的脸色，猛地变得僵硬起来。
他本在等秦筝回应，好让门外那些听墙角的人放心。可自他说完这句话后，秦筝只是僵硬着脸，嘴唇上下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有些慌乱了，怕屋门外的人等得不耐烦，只好先替秦筝说道：“嗯嗯嗯，娘子，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我都明白你的心意，勿复多言啦。”
他这般说，就是想告诉屋外的人，秦筝也说了话，只是因为声音过小，你们听不到罢了，现在我替她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安心放心了。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听到屋门外一阵动静，那是脚步声和压低了嗓音说话的声音。
伴随着这些嘈杂之音慢慢远去，他才真正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堂嫂，他们已经走了，咱们可以不必演戏了。”
普通人家结婚，洞房外面听墙角的人不少，但没这般讨厌的。那些人都是新郎官的几个狐朋狗友，前来凑热闹。热闹凑得差不多了，也就走了。
但今天赵瑟真正的狐朋狗友反而不敢来了，因为有一把名叫皇权的剑，就悬挂在赵府的门梁上，谁若敢来，皇权的剑掉落下来就刺在谁的头上。
可想而知，今晚在洞房外听墙角的人，要么是宫中近卫，要么是像皇甫吟儿这样的中书女舍人，他们要把听到的动静回去跟皇上说。
当然，考虑到秦筝身怀有孕，不能像正常新娘那样行周公敦伦之礼。他们也只是听到两人喝了合卺酒，说了一些夫妻之间该说的话便走了，自然不可能恶趣味地，一直等到两人有特别的动静，这才善罢甘休。
赵瑟心中暗暗归咎于自己：“赵瑟啊赵瑟，堂嫂刚刚才经历夫妻死别之事，你怎可在她面前说什么白头偕老的话，岂不是徒惹她回忆往昔，徒增伤心？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像这样的话，以后绝不可再从嘴边提起，一句也不可再提。
正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暖场时，却听秦筝抿了抿嘴唇，仿佛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开口问道：“小叔，今日那密旨中说，十日之后让我去宫中任职。你可有听到过，皇上会让我任什么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