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于星河2025-10-22 17:415,817

晚上七点五十分。

我站在音乐厅后台,等待着楚映雪。

突然,一阵熟悉的旋律从排练厅传来。

不是小提琴。

是钢琴。

是我最后创作的那首协奏曲的钢琴部分。

但演奏风格......

我冲上楼,推开排练厅的门。

月光下,一个人影坐在三角钢琴前。

不是楚映雪。

是郑明。

"你终于来了。"他的手指依然在琴键上流连。

我愣在原地。

这个演奏方式。

这个独特的转音技巧。

这分明就是......

"没错。"郑明转过头,"这是你的风格。"

"或者说,这就是我的风格。"

他站起来,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亲爱的哥哥。"

我后退一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冷笑,"忘了二十年前,那个被父亲送去德国的私生子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父亲是著名作曲家。

母亲是他的学生。

还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原来是你......"

"对,是我。"他走近,"你知道这些年我最恨什么吗?"

"不是父亲的抛弃。"

"不是母亲的自杀。"

"而是你这个天才哥哥的'慷慨'。"

"收留我,教导我,把我介绍给最好的乐团。"

"你以为你是在帮我。"

"但你知道被你的影子笼罩是什么感觉吗?"

他突然大笑:"所以我策划了一切。"

"我让楚映雪爱上我。"

"我让她配合我演这场戏。"

"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变成别人的嫁衣。"

"你的妻子。"

"你的才华。"

"你的一切。"

"都是我的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

原来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复仇。

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身份置换。

"那楚映雪......"

"她以为自己是主谋。"他嗤笑,"可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

"就像你当年对我那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新的演出合同。"

"从今天起,这首曲子就是我的作品了。"

"你要签名。"

"如果你拒绝......"他拿出手机。

屏幕上,小悦正在治疗中心做复健。

林清音在她身边。

"你敢......"

"我当然敢。"他笑得更疯狂,"毕竟,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弟弟啊。"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一切?"我盯着他。

"不。"郑明优雅地坐回钢琴前,"我要的是毁掉你的自尊。"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我那首协奏曲的旋律再次响起。

但这次,他加入了新的变奏。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些变奏......是我从未写出的构思。

是我只在梦里想象过的部分。

"惊讶吗?"他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得意,"为什么我能写出和你一模一样的音乐?"

"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父亲的天赋,分给了我们两个。"

"只是你站在聚光灯下,而我被迫躲在阴影里。"

突然,他的演奏变得狂暴。

琴声如刀,划开夜的寂静。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活的吗?"

"在德国,我用化名写作。"

"每一部作品都像极了你的风格。"

"评论家说,'这是陆临的继承者'。"

"可笑。"他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

"我不是你的继承者。"

"我就是你。"

"或者说,你就是我。"

"我们本该拥有相同的人生。"

我看着他疯狂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不只是要毁掉我。"我说。

"你要取代我。"

"聪明。"他停下演奏,"这三年,我一直在模仿你。"

"你的创作手法。"

"你的生活习惯。"

"你的一切......"

"连楚映雪都没发现,和她共处的那个'你',其实是我。"

我感到一阵恶心。

原来这不是简单的阴谋。

而是一场精神病态的身份置换游戏。

"你觉得恶心是吗?"他站起来,"可你知道更恶心的是什么吗?"

他拿出一份DNA鉴定报告。

"小悦,不是你的女儿。"

"她是我的。"

我的世界轰然崩塌。

6

"不可能......"我死死盯着那份报告。

"为什么不可能?"郑明轻笑,"你真以为那场车祸是意外?"

"那时的楚映雪,已经和我在一起三年了。"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年前的车祸。

三年前的官司。

三年前的一切......

都是为了掩盖这个真相?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郑明说。

"小悦,她真的很像你。"

"音乐天赋。"

"性格脾气。"

"甚至连演奏习惯......"

"都像极了你。"

"可她体内流的,是我的血。"

我突然想起什么,冷汗直流。

难怪林清音说,小悦的左手受伤后,右手的演奏天赋反而显现出来。

难怪她总是下意识用右手写谱。

难怪......

"你终于明白了?"郑明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快意。

"这才是我最完美的复仇。"

"让你倾尽全力爱着、保护着一个'假女儿'。"

"让你自以为是在延续自己的血脉......"

"可实际上,你不过是在培养我的继承人。"

我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你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他拿出合同,"签了它。"

"你毁了我的人生,我就放过小悦。"

"让她继续以为你是她的父亲。"

"让她继续生活在幸福的谎言里。"

"这不是很好吗?"

我看着合同,手在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爸爸......"

我猛地回头。

小悦站在那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在她身后,是面色苍白的楚映雪。

和拿着录音笔的林清音。

郑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们......"

"够了。"楚映雪打断他,"基因不能决定一切。"

"血缘不能定义亲情。"

"这些年,你不过是在嫉妒陆临而已。"

"你以为模仿他的一切,就能成为他?"

"可你永远不会懂......"

她的声音哽咽。

"真正的天赋,不是写出多么华丽的乐章。"

"而是能让音乐治愈人心。"

"就像爸爸教我的那样。"小悦突然说。

她走到钢琴前,右手放在琴键上。

那是郑明刚才弹奏的变奏。

但在她手下,狂暴的旋律变得温柔。

充满了希望。

郑明的脸扭曲了。

"不......"

"这不可能......"

"你们休想......"

他掏出手枪。

砰!

一声枪响。

7

砰!

枪响了。

但没有血。

没有尖叫。

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郑明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个诡异的场景出现了。

琴房里所有的镜子突然碎裂。

无数反光的碎片中,映照出不同的画面。

我看见了......自己?

不,那不是现在的我。

那是三年前意气风发的作曲家陆临。

那是五年前刚结婚的陆临。

那是十年前在音乐学院的陆临。

那是......

等等。

这些镜像中,有些场景我根本不记得。

"终于发现了吗?"郑明放下手枪,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你以为你是陆临?"

"不。"他走近一面碎裂的镜子,"你才是'郑明'。"

"而我,才是真正的陆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闪回的片段。

那些模糊的记忆。

那些违和的感觉。

突然都有了解释。

"三年前的车祸......"我喃喃道。

"对。"他说,"那场车祸后,你的精神分裂了。"

"你创造了'陆临'这个人格。"

"把自己所有的不甘和嫉妒。"

"都投射到了一个想象中的'天才哥哥'身上。"

"而真正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

他的声音哽咽。

"看着我最爱的弟弟。"

"把自己困在这个疯狂的妄想里。"

楚映雪走上前:"郑明,该醒了。"

"不......"我后退,"你们在骗我......"

小悦突然弹起一段旋律。

是那首协奏曲的原版。

不是我以为的样子。

而是......更简单的版本。

是郑明的风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我以为是"自己"创作的华丽乐章。

其实都是我模仿兄长的痕迹。

林清音拿出一份病历。

"你不是在给小悦做康复。"她轻声说。

"是小悦在帮你做音乐治疗。"

原来。

我才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人。

我才是那个疯狂模仿的人。

我才是......

"不......"

眼前一黑,我倒了下去。

耳边,是小悦温柔的琴声。

8

我在医院醒来。

病房里,到处是镜子。

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着不同的"我"。

"这是镜像疗法。"林清音站在床边,"能帮你区分真实与虚构。"

我盯着镜子,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要戳破这个谎言?"

"因为你开始伤害自己了。"她叹息。

原来那天在音乐厅,我举起的不是拖把。

是一把小提琴。

我用琴弓划伤了自己的手腕。

"你说我是郑明。"我看着她,"那为什么我会有陆临的所有记忆?"

"因为你太了解他了。"

林清音打开一个旧箱子。

里面全是剪报。

演出海报。

获奖证书。

评论文章。

都是关于陆临的。

"这些都是你收藏的。"她说,"十五年来,每一天。"

"你研究他的生活。"

"模仿他的习惯。"

"记录他的一切......"

"直到那场车祸。"

"什么车祸?"我问。

"不是你以为的那场。"

她拿出一份旧报纸。

【著名作曲家陆临车祸身亡 音乐界痛失天才】

日期是三年前。

我的手开始发抖。

"不,这不是真的......"

"郑明。"林清音握住我的手,"你得面对现实。"

"陆临已经死了。"

"你不是他。"

"你只是...太想成为他。"

我看向房间另一头的钢琴。

那里坐着小悦。

她正在演奏那首协奏曲。

但不是我记忆中的版本。

琴声中,一段尘封的记忆浮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临。

我,一个默默无闻的音乐学院学生。

他,已是享誉国际的天才作曲家。

我旁听他的课。

偷偷记下他的一举一动。

梦想有一天能像他一样出色。

直到那场车祸。

他死了。

带着未完成的协奏曲。

带着所有的光环。

而我......

"你创造了另一个身份。"林清音说。

"你说服自己是陆临。"

"你相信楚映雪是你的妻子。"

"你以为小悦是你的女儿。"

"可是......"我看向小悦。

"她确实是你的女儿。"林清音说。

什么?

"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9

"什么意思?"我盯着林清音。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钢琴边。

示意小悦继续弹奏。

那首协奏曲在小悦手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

不是我记忆中陆临的华丽技巧。

也不是我模仿的那种张扬气势。

而是一种......温柔的克制。

"这才是原版。"林清音说,"你的原创。"

我愣住了。

"十五年前。"她翻开一本泛黄的乐谱。

"你还叫郑明时。"

"在音乐学院读大三。"

"写下了这首曲子。"

"送给了谁?"

我看着乐谱上模糊的字迹。

那是我的笔迹。

却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献给......我的妹妹?

"小悦的母亲。"林清音轻声说,"你的妹妹。"

"不......"我摇头,"这不可能......"

"郑薇。"她说出这个名字。

我的头突然剧痛。

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涌现。

那是十五年前。

我还是个普通的音乐系学生。

在家里照顾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妹妹。

郑薇。

一个安静的女孩。

总是坐在钢琴前。

用她特有的方式演奏着。

那首协奏曲。

是我为她写的。

配合她虚弱的身体状况。

让她也能完整演绎出来。

"后来呢?"我听见自己问。

"后来......"林清音叹息,"你遇见了陆临。"

"那个真正的天才。"

"你疯狂地迷恋他的才华。"

"开始模仿他的一切。"

"你不再照顾妹妹。"

"你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追逐陆临的影子。"

"直到那天......"

我的手开始发抖。

"郑薇死了。"

"因为没人及时送她去医院。"

"你当时正在陆临的音乐会现场。"

"而小悦......"

"是郑薇未婚先孕的女儿。"林清音说。

"你发誓要替妹妹照顾她。"

"但你沉浸在对陆临的痴迷中。"

"把她送到了福利院。"

小悦的琴声戛然而止。

我看向她。

那张和郑薇如此相似的脸。

那双充满控诉的眼睛。

"所以......"我颤抖着说。

"你不是陆临的女儿。"

"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个'我'的女儿。"

"你是我......辜负过的外甥女。"

10

"不对......"我抓住头发,"还有什么不对......"

房间里的镜子开始旋转。

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着不同的记忆碎片。

一个细节突然击中了我。

"楚映雪。"我盯着林清音,"她为什么要配合我演这场戏?"

林清音的表情有些异样。

"因为......"她欲言又止。

"因为她是郑薇的主治医生。"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楚映雪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份旧病历。

"十五年前,我在儿童医院实习。"她说。

"郑薇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那个总是安静弹琴的女孩。"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后来呢?"我问。

"后来她死了。"楚映雪的声音发颤。

"死在我值班的那天。"

"因为我......"

"不。"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

"那天晚上。"

"你打电话让我马上送郑薇去医院。"

"可我......"

我在陆临的演奏会现场。

手机调成了静音。

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

等我看到未接来电时。

一切都晚了。

"所以这些年......"我看着楚映雪。

"我欠郑薇一条命。"她说。

"当我在音乐厅遇见你。"

"发现你已经完全沉浸在'陆临'的人格里。"

"我就决定配合你。"

"直到找到小悦。"

"直到治好你的精神分裂。"

"这是我唯一的赎罪方式。"

小悦突然弹起一段旋律。

不是协奏曲。

是一首简单的摇篮曲。

"这是......"

"是郑薇生前最后创作的曲子。"楚映雪说。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

"就写了这首摇篮曲。"

"留给未出生的小悦。"

我闭上眼。

泪水终于决堤。

原来我不是在模仿陆临。

我是在逃避。

逃避对妹妹的愧疚。

逃避对小悦的责任。

"叔叔。"小悦轻声叫我。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要不要......"她指指钢琴。

"要不要一起弹妈妈的摇篮曲?"

11

11

一年后。

秋日的阳光透过青年音乐学院的玻璃窗洒进来,为琴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枫叶随风飘落,在窗台上积了一小堆红色。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钢琴前。

"叔叔,这里的转音太急了。"小悦指着乐谱,她的左手已经完全康复,灵活地在琴键上跳跃。

我笑着改正指法:"还是你弹得对。像你妈妈一样细腻。"

看着小悦认真的侧脸,我恍惚看见了年轻时的郑薇。她们有着相同的眉眼,相同的专注,甚至连按键的力度都如此相似。

这是郑薇的摇篮曲。

我们将它改编成了一首双钢琴协奏曲。

用两种风格诉说同一个故事。

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深沉内敛。

就像母女隔空的对话。

林清音靠在门框上看着我们。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就像一年前她在病房里开导我时的样子。

她已经成为学院的专职音乐治疗师。那些被病痛困扰的音乐家们,都在她的帮助下重获新生。

而我,在她的帮助下,重新开始教学。

不再追逐那些华丽的技巧。

不再执着于所谓的天才光环。

而是像郑薇那样。

用最简单的音符,治愈伤痛的心灵。

"准备好了吗?"楚映雪走进琴房,她的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满天星。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郑薇的十五周年祭。

我们要在她的墓前演奏这首新编的摇篮曲。

"等等。"我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那本泛黄的乐谱。封面已经有些破损,但内页依然完整。十五年的时光在纸张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就像记忆中那些无法抹去的温柔。

上面除了郑薇的摇篮曲。

还有我十五年前写的协奏曲。

和这一年来的新作品。

每一页都浸润着思念与愧疚,也记录着救赎与新生。

"送给你。"我递给小悦。

"这是......"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乐谱,手指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

"你外婆的曲子。"

"你妈妈的梦想。"

"还有......"

"叔叔的救赎。"她接过乐谱,眼眶发红。

墓园里。

秋风送来远处的钟声,惊起一群栖息的白鸽。

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献上白菊。

而是带来了一架小型电钢琴。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

林清音发现墓碑上的照片。

似乎在微笑。

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女孩。

温柔地注视着我们。

注视着她的女儿。

注视着她的哥哥。

注视着这个被音乐治愈的家庭。

微风拂过墓园。

卷起几片枫叶。

落在琴键上。

小悦没有停下。

我也没有。

四手联弹的旋律在墓园中回荡,与远处教堂的钟声交织。那些音符穿过时光的阻隔,带着我们的思念与歉意,飘向天际。

不是为了追求完美。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在告诉郑薇。

我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音乐。

属于自己的人生。

属于自己的救赎。

演奏结束后。

小悦靠在我肩头,就像当年郑薇依偎着我时的样子。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化在墓园的草地上。

"叔叔。"她轻声呼唤。

"嗯?"

"你说......"她指着天空。晚霞如火,将云彩染成绚丽的金红色。

"妈妈听见了吗?"

我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

那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坐在天使的琴凳上。

对我们微笑。

她的手指轻轻落在云端的琴键上,

奏响了一首我们都熟悉的摇篮曲。

"听见了。"我说,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她一直都听得见。"

就像我们永远听得见她的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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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完美人生是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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