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一秒,就是江稚鱼被撞倒在沙地上的场景。
不过一瞬间,往前奔涌的人|流就覆盖住了她。
视频是剪下来的,全程就六秒钟。
最后定格在一片绊倒在地的人上,江稚鱼在画面的最左边,抱头蜷缩着身体,画面之外还有一只脚悬在她的上空,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鹿见深盯着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呼吸停止,血液也跟着凝固了。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不停的晃动。
是他的手在抖。
紧接着,他的浑身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发抖,像是被突然抛到了极寒的地区,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那个距离,那个位置,那滩血迹……
脑海里,沙滩上的那一滩血迹又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这一刻,他已经断定,那是江稚鱼的血。
真的是她。
梅叔正端着一盅补汤上楼,刚走到一半,忽然听见上面传来一声清晰的嘶吼。
那嘶吼,像是野兽濒临死亡时的绝望嚎叫,惨烈的叫人惊心胆颤。
梅叔心尖一颤,手也跟着剧烈一抖,手里的汤盅摔落在地上,“啪”一声脆响,汤水溅了他一声。
梅叔却顾不得许多,攀着楼梯扶手赶紧往上跑。
“大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他着急忙慌,一路冲进鹿见深的房间,满脸惶急。
房间里,鹿见深坐在床上,像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似的,深深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大……大少爷?”梅叔心惊胆颤地走过去,走到床边,伸出手。
鹿见深却猛地抬头,被痛苦绝望折磨的几近扭曲的面孔上,嵌着一双猩红的几欲滴血的眼。
梅叔心口一窒,略微浑浊的眼睛里控制不住滚下泪来。
……
鹿见深又病了,人昏昏沉沉陷在噩梦里醒不来。
世界像是蒙了一层血雾。
他跟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浓雾奔跑,大喊着江稚鱼的名字。
两天两夜,鹿存之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灰败下下去,又去请了大师过来。
大师看了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他说人自己个儿想死的时候,外人是拉不回来的,他也无能为力。
鹿存之差点儿急疯了。
实在是没办法,最后,他冲进鹿见深的房间,对着昏迷的鹿见深狠狠抽了两巴掌。
他大骂他懦夫,怒吼道:“你个逆子,阿鱼还没找回来,你死了算怎么回事?要死也等到把阿鱼找回来再死!”
没想到这话居然起了效果。
鹿见深第二天早上竟然睁开眼睛醒来,眼底再没有之前的浑浑噩噩。
他跟梅叔说,要吃六贤记的流心牛角酥。
梅叔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激动地语无伦次,“好好!买买!我现在就叫人去买,小喜——”
他转身小跑出去喊人。
鹿见深掀开被子下床,去了浴室,洗澡刮胡子,把自己重新收拾干净整齐。
他记得江稚鱼说过,女人其实可好|色了。
她肯定不喜欢他现在邋遢憔悴的样子,太丑了。
连池砚舟都说他丑。
他不能就这么丑着去见她,不然她会嫌弃他的。
他要变回她从前最喜欢的样子,那样,他或许能更容易找到她。
鹿见深下楼的时候,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个墨绿色的背影。
那背影和江稚鱼的明明不像,甚至是连发型都不太一样,他却幻想想着是她。
浑身巨震一下,他脱口就喊道:“阿鱼!”
他似一道飓风一般卷下楼梯,却见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墨绿色背影回过头,朝他看过来。
竟然是江若瑶。
江若瑶看着鹿见深,朝他温柔又腼腆一笑,说:“听说你病了,我过来探望你,顺便为前几天的事道歉。”
鹿见深冲过去的脚步戛然止住,视线紧紧盯在江若瑶身上,锐利无比,像是要将她戳穿一样。
江若瑶被他盯的愈发羞赧腼腆起来。
她微微低头,将碎发拢到耳后,伸手抱过桌上的保温桶,起身笑盈盈走向鹿见深。
“这是我亲手炖的汤,补身体的……”
“脱了!”鹿见深突然出声打断她,两个字,从齿缝中间溢出来。
“什么?”江若瑶停下脚步,错愕地望着他,有些懵。
鹿见深盯着她身上那条墨绿的丝绒吊带长裙,再次冷冷开口。
“这是阿鱼的衣服。”
他记得很清楚,她以前经常穿这条裙子。
她对绿色似乎情有独钟,衣柜里很多都是绿色的衣服,衬得她皮肤很白,站在人群里是那么的耀眼。
怪不得那时他那样极力又刻意地忽视她,可她依然还是强势的入驻他的眼睛,彰显存在。
不管在什么地方,他总是能一眼就发现找到她。
他以为是她阴魂不散地纠缠。
然而事实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是向她看。
“还有你的头发。”鹿见深盯着江若瑶,冷冷道:“不要东施效颦。”
江稚鱼不喜欢摆弄自己的头发,小时候一直是黑长直,后来从国外回来,才变成了长卷发。
她的发质好,乌黑发亮,像一匹水滑的缎子。
他喜欢手插|进她的发间,扣着她的后脑勺与她接吻,在事后抱她趴在自己身上,手指做梳子,慢慢地帮她梳顺。
在鹿见深毫不掩饰的厌恶下,江若瑶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红交加。
她挺无辜地咬了咬唇,狡辩道:“这就是我的衣服啊,怎么会是小鱼的?我也一直是这个发型……”
鹿见深不耐烦听她继续说下去,直接喊人过来,指着江若瑶,“把她的裙子给我扒下来。”
佣人懵了。
好在梅叔及时赶过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最后江若瑶身上的绿裙子还是脱了下来,换了一套粉色的。
江若瑶回到江家在江言善和曾以清跟前哭了一场。
只安安静静的哭,也不闹,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摇头哭,什么也不愿意说。
江言善和曾以清对视一眼,没再继续追问。
之前给江若瑶安排的相亲也不了了之,江言善和曾以清也再没多说一句。
第二天,圈子里就出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自鹿见深在网上高调官宣鹿太太之后,江若瑶就被圈里的小姐妹明里暗里孤立了。
这小道消息一传出来,那些塑料小姐妹们又都找上了门。
“哎,你们瞎说什么呢,就是在麓林公馆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才换了一套,你们别瞎传行不行。”
江若瑶嘴上说的话和脸上露出的羞涩欢喜的表情很割接。
众人看着她的反应,也就明白了,心里虽然鄙夷的要死,面上却笑得一通和气。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妹妹才死,就上赶着往妹夫床上爬的。
偏偏,鹿见深这个妹夫还来者不拒,欣然接受了。
小道消息越传越夸张,很快就传到了南桑那里。
她听说之后,立马拨通了江若瑶的电话,冲她破口大骂不要脸。
江若瑶坐在化妆镜前擦护肤液,对南桑的大骂毫不介意。
她嗤笑回怼,“能有你不要脸?”
“南桑,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抓不住,你怪得了谁?”
她一边往脸上抹护肤液,一边浓浓讥讽,“反正你也没机会了,叫我试试又何妨?我要是真成功了,你也能得些好处,毕竟咱们以前也算是一条船上的朋友,我肯定会念旧情的。”
“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隔着手机,南桑指定把口水吐她脸上了,“就你这种破鞋烂|货,阿深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江若瑶丝毫不生气,又慢条斯理的开始擦着护手霜,轻笑,“起码他愿意见我,你呢?”
南桑气的几乎要吐血,张嘴还要骂人,那边却已经挂断了。
她“啊”的一声尖叫,狠狠将手机砸出去,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一部分是被江若瑶气的,但更多的,是因为恐惧。
因为江若瑶说得都是实情。
她没有听从鹿见深的安排远走他乡,而是又回了京北。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不愿意再见她了。
十几年的光阴,两个孩子,余生的不育,她最后什么都没捞着。
南桑要疯了。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现在的结果,她不接受。
不管怎么样,不拼到最后,她绝不放弃。
……
麓林公馆。
鹿见深吃早饭的时候,听见佣人来传话,说有人找他,叫南桑。
鹿见深闻言,锋利的眉宇当即紧皱了起来,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粥,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佣人应一声,转身走出两步又被他喊住。
他吩咐,“以后这个人再来,直接叫她滚就行了。”
大门保镖把话传给南桑,指着阴暗的天色劝她,“您赶紧走吧,今儿有大雨。”
“不,不……我不相信……”
南桑摇头喃喃,怎么也不愿意走。
“他不会对我这么绝情……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怎么能对我那么绝情!”
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南桑咬牙跟保镖道:“你告诉他,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直到他出来见我为止!”
说着,她蓄满眼眶的泪终于止不住,开始啪嗒啪嗒往下落。
委屈的不行。
也就在这时,天上轰隆隆打了几声闷雷,很快浇下瓢泼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