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医院病房里。
江稚鱼是早上才醒来的,知道是周彦西发现自己晕倒在房间里,她也很疑惑,忍不住问,“师哥,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周彦西捏着勺柄搅合着碗里的白粥,认真的语气里又带着几分玩笑道:“我说我跟你心有灵犀你信不信?”
“啊?”
江稚鱼张大嘴巴,怔愣了几秒,眼底浮现几丝尴尬神色。
周彦西在她眼神躲开之前,将吹凉的粥塞进她嘴里,笑着说:“开玩笑,不是我,是泡泡。”
“泡泡怎么了?”江稚鱼咽下嘴里的粥,顾不得想别的,立马紧张问。
周彦西眉梢微扬道:“你们母女俩之间大概有什么心灵感应,她感觉不好,给你打电话,又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了电话。”
江稚鱼转身找手机,立马要给泡泡打视频,周彦西摁住她,“你别着急,我早上给那边打过电话,莎拉说泡泡昨晚睡得不安稳,现在还在休息,你也好好休息,等状态好一些再视频,不然泡泡看见你这么憔悴,那不是更担心。”
“怪我不好……”
江稚鱼眼角微红,心里愧疚的无以复加。
周彦西把粥碗放到一旁桌上,抓过她攥紧的拳头,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别想太多,小鱼,不是你的错……”
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他立时止了话头,回身看过去。
是唐婉宁来了,她的视线与周彦西的在半空中撞上,两个对视了一秒,而后,视线向下移到周彦西和江稚鱼牵着的手上。
唐婉宁顿时蹙了蹙眉头。
她下意识又去看江稚鱼。
江稚鱼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泡泡操心她时的模样,甚至没注意周彦西抓她的手,更没发现到唐婉宁的到来,只急切问,
“师哥,泡泡她……”
“小鱼。”
周彦西及时出声打断她,若无其事松开手,起身朝着唐婉宁点头招呼,“鹿夫人。”
江稚鱼回神,扭头看见唐婉宁竟然站在病房门口,脸上有抹慌张一闪而过,“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明显心虚的表情和语气叫唐婉宁心里一咯噔,不过脸上倒是未露分毫。
“刚来。”她笑着走去床边,把拎着的保温桶放桌上,伸手摸她的额头,“护士又过来量体温了吗?还烧吗?”
江稚鱼望着唐婉宁,点头道:“刚量过,已经退烧了,医生说再观察半天,不再起热的话下午就可以出院。”
“那就好。”唐婉宁松了口气,转向周彦西,“周先生,这次真是多亏你帮了大忙,回头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您客气了。”周彦西站在一旁淡淡温和的笑,“师妹的事我自然义不容辞,只不过希望下次不要再有让我这个外人慌慌张张来救命的事情了,不然做内人的还有什么用?没用的内人扔了也罢,下一个更好,鹿夫人您说是不是?”
这话里明晃晃的责难和嘲讽,唐婉宁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很是不舒坦,可她也无法反驳什么,要恨的话,只恨自己儿子不做人。
周彦西点到即止,没再多说什么,跟江稚鱼打了声招呼后就先离开了。
病房里很快只剩下婆媳两个人,因为各怀心事,一时静了下来。
唐婉宁想到刚才周彦西和江稚鱼的亲密程度忍不住试探问:“小鱼啊,你跟周彦西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嗯……”江稚鱼心里还在想着泡泡,忽然听唐婉宁提起自己跟周彦西,茫然一瞬,反应过来,弯了下唇解释,“是啊,我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我。”
她什么也没有多解释,但“像哥哥一样”五个字,又解释了一切。
唐婉宁闻言,有些心疼,又有些惭愧自责,拉住她的手疼爱的轻轻拍了拍道,“那三年在国外,苦了你了。”
其实,江稚鱼17岁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伦敦大学读书了,19岁那次回国,是为了给鹿见深庆祝23岁的生日。
那时候,鹿见深刚刚学成归来,正式以接班人的身份,加入了鹿林集团,南桑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居然也入职了鹿林集团,跟读书时一样,天天围在鹿见深的身边。
23岁的鹿见深,学业有成,又正式以太子爷的身份加入鹿林集团,又刚好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唐婉宁深知,如果这种时候再放任南桑围在鹿见深身边,那之后事情必定会更不好处理。
所以,她不仅想办法将南桑从鹿林集团开除,还打了电话给那时还正在国外读书的江稚鱼,让她务必回来一趟,参加鹿见深23岁的生日宴。
江稚鱼是她打心眼里认定的大儿媳妇,她希望江稚鱼回来参加鹿见深23岁的生日,给南桑一点威慑作用,让南桑有自知之明,从此不要再纠缠鹿见深。
鹿见深23岁的生日宴,办的相当隆重,因为那是鹿见深正式以太子爷身份入主鹿林集团的第一个生日,身份俨然和以前不一样。
但谁又能想得到,会在鹿见深生日的当晚发生那样的事情。
那晚,南桑躺到了鹿见深的床上,而江稚鱼则被不知道是谁带来的夜店男模给睡了,还被一堆媒体记者捉奸在床。
虽然鹿家极力压下了这件事情,外界对此也毫无所知,可整件事情在圈子里却传开了,因为当时前来参加生日宴的大部分宾客都没有走,都住在了酒店。
事情发生后,江家觉得江稚鱼丢人,火速又送她出了国,并且命令她短时间内不许回国。
江稚鱼这一藏,就藏了三年。
三年期间,不仅江家对她不闻不问,他们鹿家也是。
唐婉宁嘴巴上一直说把江稚鱼当闺女一样喜欢疼爱,可在她出事,最需要依靠和关心爱护的时候,她却又对她不理不问。
所以,对江稚鱼,她是愧疚的。
“妈,其实那三年我过的还不错,真的。”看出唐婉宁眼里的自责,江稚鱼努力笑笑道。
她知道唐婉宁在自责什么,但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她也是。
江言善和曾以清这对亲生的父母对她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去要求唐婉宁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亲”真正做到对她全心全意且真心真意呢?
唐婉宁现在对她,真的已经很好,她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你个傻孩子,总把苦的说成甜的。”唐婉宁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江稚鱼,心疼的有些湿了眼眶,“小鱼,是妈不好。你说的对,强扭的瓜不甜,如果跟见深在一起只会让你心里难受,那你就跟他分开吧,妈不反对……”
“妈。”江稚鱼反握住唐婉宁的手,打断她的话,“再给我点时间,我想再试试,或许见深能爱上我呢?”
她说这话,连自己都不信,但不管怎样,她都要再给自己点时间。
唐婉宁看着她,湿(润)的眼眶里有激动的泪花闪动,“你真的还愿意给见深机会?”
终究,她还是自私的,偏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江稚鱼冲她微微一笑,点头,“妈,我觉得见深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
纽约。
分公司的新项目核心数据外泄,整个项目被紧急叫停,鹿见深到纽约后雷厉风行下了两个项目主要负责人,之后亲自坐镇监察。
连轴转了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终于有了点儿眉目。
在他刚放松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南桑找了过来。
“阿深,明天就是Lucy的婚礼,下午我去试伴娘服,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Lucy虽是他从前的老同学,但鹿见深跟人并不熟悉,只隐约有几分印象,并没有去参加婚礼的打算。
“让应慈跟你一起去吧。”
应慈就在旁边,鹿见深又吩咐道:“你帮我挑份礼物一起送过去。”
应慈正要点头应好,南桑抢先一步道:“我听慈姐说你们项目遇到了麻烦,需要跟这边监督局打交道,正好Lucy老公在那儿有点儿关系,不如晚上和他一起吃个饭。”
鹿见深正拿了文件要看,闻言掀眸看南桑一眼,风流的眉眼情绪不辨,却若有所思。
南桑见他似乎还犹豫,径直绕过大办公桌走到他的身边,去拉住他的胳膊,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央求,“去吧,阿深,你已经忙了好几天了,正好出去放松放松。”
鹿见深英俊的眉宇轻拧一下,却没再拒绝,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后,又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两人去了婚纱店,Lucy和她老公都还没来,南桑说自己先去试礼服。
鹿见深走去沙发区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杂志,随手翻开一页,目光便定住了。
这本杂志是婚礼知名婚纱礼服设计师suger的个人专辑,里面收录了她自出道以来所有的作品。
江稚鱼婚礼上穿的礼服就是出自她手,而鹿见深翻开的这一页,恰好就是结婚那天,江稚鱼身上那件无比奢华璀璨的婚纱。
那天的她,惊艳全场,夺走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唯有他这个新郎,却不愿多看她一眼。
然而,他自己也没意料到,自己会有这样好的记性,竟然连她婚纱抹胸上的缠枝花纹和裙摆上的每一条褶皱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