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阳气必须出自纯阳之身的男人才行,普通人的阳气于你无用。而且……不同于口头上的阳气,那其实是男人的精气。”
眼看着宋毅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了下去,云苏扬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兴味,总算有了一些情绪变化。“看来……下毒之人非常想看你出丑。心里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云苏扬说着蹲下身来抓住了宋毅的手腕,细探了一番:“说是寒毒,其实就是一种慢性春药,你能熬过五个满月之夜,但第十个满月夜必然熬不过去,到那时你的身体会被彻底冻僵,渐渐失去所有的知觉,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宋毅握了握拳,眼中暗潮汹涌,他捂住了心口,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看不见任何复杂的神色流转其中,“多谢公子提醒,不知目前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云苏扬垂眸看他。
嘉安国如今内忧外患,昏君好色,膝下皇子互相争斗,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云苏扬正是因为疫病肆虐才出了山,他不是悯怀天下人,而是身为天邪珠的守护者他必须担责,更何况天邪珠异动,不知被何人藏于手中。
当年武林中人围困隐门,夺其秘籍,抢其宝物,云苏扬凭一己之力挽回了局面,将隐门从头到尾翻新了一遍,将内鬼全部拔拔除,定下了种种隐门条规,随后迁移到九灵山,并将天邪珠交于皇室保管。
他本以为皇宫是个相对安全之地,可现下天邪珠异动,踪迹全无,还不如放到自己身上,贴身保管。
“我可以帮你解毒,但相对的,你要告诉我一些事情,并且帮我做件事。”云苏扬伸手拉住了宋毅,一个用力便将人儿拽了起来,抱在了怀中,将浑身无力的太子放在了床榻上。
动作虽不温柔,但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能做到这种地步,态度已算不错的了。
宋毅单手撑起了上半身,打量起了云苏扬。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能将洁如冬雪,清如绿竹的气质散发得如此淋漓尽致。那周身萦绕着的冷漠气息看似与他相同,实际上却有着巨大的差异。
他是浮于表面的冷漠,而这人却深刻到了骨子里,是真正的冰冷,但又不是不近人情的冷,一时间宋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
不过……
思绪回到当下。
他知道武林中人对皇室不感兴趣,甚至是不喜,可他们真的连皇家的人都认不得吗?
想至此,宋毅不禁开口试探道:“我名唤宋毅,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云苏扬捡起了宋毅的金冠,随手丢进了对方的怀里,他缓缓摘下了帽子,满头银丝落成雪,迎着晚风飘扬,月光下如同一条星河,颗颗映入宋毅的眼帘,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寒眸乍现,冷光四溢,宋毅不由得抖了抖,接着他听到了三个字。
一个足以震惊他的名字——云苏扬。
天邪珠守护者。
这是只有每一代皇帝和皇位继承人才有权得知的名字。
“很荣幸见到您。”宋毅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了起来,因为云苏扬是长辈,所以他用了敬称。说完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长至腿部的银发。
“不必。”云苏扬解下了斗篷,随意地丢到一边。“我知你认识现在拿着天邪珠的人是谁,我救你性命,你帮我监视此人,若是可以,尽量帮我把这东西给那人服下。”云苏扬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颗纯黑的药丸,递给了宋毅。
宋毅没有伸手接过,双眸被朦胧的迷雾所弥漫开来,看不清眼中的神色,亦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有所反应:“不知这药丸有什么稀奇之处?”
云苏扬扫了他一眼:“这不是药丸,这是幼蛊卵,母蛊在我身上。一旦他服下,之后我便可以知晓他的任何动向。”
乍一听到幼蛊卵三个字,宋毅拿着“药丸”的那只手不禁抖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艰难地道出了一句话:“抱歉云前辈,我正是一路追踪那人到此地,现下已经跟丢。”
云苏扬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拉住了宋毅,不容拒绝地将药丸放到了对方的手中,“他会回来寻你的。一旦中了寒毒,如果没有特制的药,你根本撑不过一个月,但是看你的样子应当已经有很久了。可不论再久,这毒只要存在就对身体有害,你如今可活的次数只有最后三次。”
宋毅怔愣地看着那颗药丸,对云苏扬的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他做的那些事已经没有地方能容下他了,再者,我是奉命缉拿他之人,他又怎会再回来自寻死路。”
云苏扬径自脱靴上榻,丝毫不在意这张不大的床还有另一人的存在,他掀开被褥盖上了他二人的身子,待做完一切他才转头看向宋毅,“人心不可测,你只需信我即可,其余的休要再问。”
宋毅稍稍往旁边挪了一点,从未与他人同席而坐的他有些轻微的不自在,他倚靠在床头,鬓发遮住了两边的脸庞,衬得那双暗藏了许多事情的墨眸越发深不可测,“那您又是如何得知?”
云苏扬侧首看向宋毅,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打入屋内,如银涟一般倾泻在他的银发上,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即便是身为男人的宋毅,每每与云苏扬对上视线都要下意识的瑟缩一下。
“我与世人不同,不可相提并论。”云苏扬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窗外,那侧脸像是深林里的清潭,稍一走神便会彻底迷失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从而失足跌落。
“我有一事好奇,可否请教一下云前辈。”当宋毅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说出了口,就如泼出去的水一样再难收回,在得到云苏扬的同意后,宋毅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传闻云前辈在这世上活了很久,足足有百余年,不知此事当真?”
云苏扬依旧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动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宋毅握住了被褥的一角,不露形色地说道:“活了百年是什么样的感觉?会觉得寂寞吗?”
云苏扬愣了愣,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问,他不由得多看了宋毅几眼,语气极为平淡:“不过是十年如一日的度过罢了,看得越多,心就越冷,直到再不会有任何波动。”
宋毅失神了片刻,后知后觉他好像问了一个不太妥当的问题,他赶紧将那些情绪藏到眼底,故作淡定的转移了话题:“如若那人真的回来找我,我会按照前辈的话去做的。”
宋毅收下了幼蛊卵,为了避免意外情况,特意装进了一个无用的瓷瓶中,收于锦囊,“那么前辈又要如何救我,不是说要纯阳之身的精气吗?您莫非有认识的人?”
云苏扬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即是有着纯阳之身的人。”
宋毅的心底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究竟是有多么无所谓才能这般镇定自若地说出这句话,好似接下来即将跟他发生关系的人不是他云苏扬一样。
“前辈对此事没有什么想法吗?”宋毅终究还是没忍住,就这么问出了心中所想。
云苏扬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宋毅,余光一瞥,看见了对方藏在发后的耳根已经不自觉的红成了一片,隐约间他感到自己那颗沉寂了许多的心脏似乎跳动了几下,不为别的,纯粹是觉得有些好玩。
“不过是一场情事,我需要有何想法?况且……说到底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一场交易罢了。情于我无用,情事自不必说。”云苏扬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像是一个局外人在分析事情,似乎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将为宋毅解毒这件事当成了一场交易,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心思。
宋毅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接,云苏扬说得不无道理,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两人之间顿时沉默了下来,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月色也愈来愈浓,就在云苏扬快要睡下时,他突然听到宋毅问了一句:“您难道就没有过心悦之人吗?”
云苏扬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宋毅后,再次闭上了眼睛,只余下了一句话——“有又如何?终将从我眼前逝去,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亲眼看着过往的一切如云烟般消散。”
活得久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怎么世人就是无法明白,还一个个趋之若鹜。
云苏扬侧过了身,背对着宋毅,因为困意来袭,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在最后时刻,他似乎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并不是人人都有着同您一样的命运,可是……您又怎知对方过得不快乐。”
或许是这句话在无意中给他带来了一些影响,云苏扬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见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发妻,女人笑着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入了一束暖光中,最后画面一转,方才还有一张沉鱼落雁般美丽面容的女人一下变得苍老了起来,褶皱爬满了她的脸。
女人浑身无力的躺在床榻上,一脸病态,可她望向云苏扬的双眼却充满了温柔,最终笑着闭上了双眼。没有痛苦,没有眼泪,只有洋溢在脸上的幸福感。
发妻捧着他的脸,艰难地说道:“这世间之事并不能做到事事如愿,能有这样的生活,我已是非常满足。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希望以后会有第二个人代替我守在你的身边,让你不会感到孤寂。这不是离别,而是新的开始,千万不要伤心,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