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白最后一次听到果儿唱歌，那天之后，果儿就走了。她真的去了南方。
果儿走后，李白才知道，那天晚上所有的“酒吧”都换上了校园民谣。
1994年。魔岩三杰来到香港，在红磡上演了不眠之夜。
那一年，无数的“果儿”都去了南方。
2012年，六月，从三里屯前往派出所的路上。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还很温柔
你该表扬我说今天还很听话
我的衣服有些大了
你说我看起来挺嘎
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
挺傻
我的爹他总在喝酒是个混球
……”
快到地方的时候，刘果果又把车上的音乐打开了，何勇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哇塞！是何勇啊！你竟然也喜欢何勇！那你肯定知道魔岩三杰了，姐姐，姐姐，带我回家，，”
“下车！”李白皱着眉头关上了音乐。
何勇的歌声卡在了半中央：
“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
你想忘掉那侮辱你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
在派出所里。李白见到了那个刘果果口中的朋友。也是一个初中生摸样的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帅气，但是李白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个T吧。”李白捏捏那孩子单薄的肩膀。
“我叫孙皎！”
“哈哈。”李白觉得很好笑。：“呵呵，这就是你们这一代吧……新新人类，总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叫个性了。”李白一遍看着过马路，一遍说。
“不！才不是呢。我……”忽然刘果果冲到李白面前，激动地想辩解。这时孙皎伸手按住了刘果果。
刘果果立马平静下来，和孙皎一起跟着李白过了马路。
回到三里屯后，李白把车停好。带着两个孩子往 “白果”走。
曲曲弯弯的路。三里屯真的变了，变得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一路上李白几次都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是没有。
忽然刘果果慌张地朝李白身后躲。
“我爸爸，我爸爸，我爸他怎么来了！”
“嗯？”李白警觉地朝马路对面望。
那是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有些秃顶。穿着白衬衫西服裤站在马路对面，和普通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李白记得他以前的样子，他背上巨大的列侬头像，他带着蛤蟆镜。张狂嚣张，青春自由！
1996年，快放暑假的时候，
有天，李白正在上课，传达室的老师忽然走进来，说有人找他，好像很急的样子。
李白急忙跑到校门口，发现竟然是他！
“你好，我是刘元。”
“嗯。”
“我听说你跟果在一起过，”
“嗯，”
“果出事了，你能过去帮帮她吗？”
“她还在北京！”
“你现在有钱吗？”
“她在哪？？？”
刘元转身朝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牌跑去。
李白跟在他后面，刘元的背让人抓伤了。巨大的列侬满脸是血。
刘元带李白来了三里屯。这里已经有酒吧了。“酒吧街”的牌子也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刘元把李白领进了一家练歌房。七拐八拐走到一间包厢前。
“果，就在里面。”
李白看着刘元，没有动。
刘元一脚踹开包厢的门，拉着李白进去了。
果儿真的就在里面。“果儿，你怎么在这？”
灯光很暗，果儿被很多男人压在身下。“果儿，你不是去了南方吗？”
果儿的衣服被扯破了，她拼命地反抗。“果儿，你还好吗？”
果儿抬起头，但是她的眼神很呆滞。像被人挖去了眼珠子。
李白吓得转过头，发现刘元已经不在了。
这时果儿终于认出了李白，她拼命地从那堆男人身下爬出来，拼命地想用衣服遮住身体，拼命地逃出了包厢。
“果儿，果儿！！！！”李白终于失声大喊出来。追了出去。
那时的三里屯，到处都在拆建。果儿就在一片热火沸腾中，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但这次她没有高高的马尾，没有吉他……
终于果儿在一条污水道旁边，狠狠地跌倒了。
李白冲上去，抱住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果儿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果儿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哭了。李白想把果儿扶起来。忽然他发现果儿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
“果儿，果儿，，”
“嗯，，嗯，，”
“你怎么了？你冷吗？”
“嗯，，嗯，，”
果儿好像听见了他说话，又好像没有。果儿不停地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忽然果儿揭开内裤，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纸包。
果儿颤抖地双手，迫不及待地把纸包打开。
“果儿，你干嘛！”
“嗯，，嗯，，”
“果儿，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嗯，，嗯，，”
“果儿，你不要这样！”李白一把夺过果儿手中的东西。
“你干嘛。，你干什么呢，你还我的东西，你还我，，你还我啊！！”果儿拼命挣扎，越哭越猛。
李白猛地把“东西“扔进了旁边的污水道。
可是他没想到，果儿竟然也跳了下去、
那天果儿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阳光照下来，真的想条美丽的金鱼。
“白白，你还记得那条鱼吗？”
“嗯，”
“她好吗？”
那天李白把果儿送去了戒毒所。一路上果儿都没说话，只是在分别的时候，扇了李白一巴掌。
很响！
其实那天，刘元来找李白，就是想用钱救果儿。但当包厢的门打开，刘元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就走了……
至于果儿为什么还在北京……为什么又和刘元走到了一起……又为什么吸上了毒……
这些李白都不知道……
他也没再问……
果儿进戒毒所后的一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李白也没再问……
1997年，6月底
李白大学毕业，准备要出国了。离开学校前李白回头看着曾经的八号宿舍楼。那里马上就要变成女生宿舍了。
它前面的那片草坪还会等着那么多痴情的女人吗？
七月的第一天，果儿希望李白能去戒毒所接她回家。
果儿还住在以前的那个四合院。
“你还记得那里吗？”
“当然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说话，就在那。”
“对啊。小同学，哈哈。你还好吗，，”
“嘿嘿，别再叫我小同学了，我早就不是，，”
“对！你现在应该工作了吧。”
“没……我准备出国了，，”
“哇！出国啊！这么好！我还没去过国外呢，，”
“等有时间我带你去。”
“嗯，好啊。”
……
“到了！我到了。哈哈，终于回来了，”
“对啊，你终于魔窟里出来了！”
“哈哈，我还会再回去的。”
“啊？！”
李白吃惊地瞪着果儿，果儿笑了一下，推门进了四合院。
“刘元！”果儿叫了一声。
李白警觉地冲了进去。刘元果然在里面。
但这次再见刘元，李白觉得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看到果儿回来，刘元笑盈盈地迎过来。
“你回来了，果。是我找李白过来的。”
“嗯，他给我说了。”
“唉。果，你别怪我。”
“嗯，我没怪你。”
“你在里面还好吗？”
“嗯，挺好的。”
“嗯。我就说嘛，这个白粉，还是不要沾的好。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嗯？你说什么？没听清，，”
“你戒了吗？”
“戒了啊！你看我，看，，”刘元挽起西装的袖子，给大家展示他平滑的胳膊和健康的身体：“看，看，看我，，多好，我现在戒了，我完全好了。”
果儿呆呆地看着刘元。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的，但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忽然从果儿以前的卧室走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留着一头长长的披肩发，很柔顺的样子。
那女人走出来的时候很小心，挺着大大的肚子。
刘元看到那女人走出来，马上迎上去：“哎，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嘿嘿，我也马上就要当爸爸了。”刘元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果儿，眼神在四合院里飘来飘去地最后落在了李白的身上。
李白没有说话，他只是很诧异刘元怎么成这样了。
那个大肚女儿贴着刘元的耳朵说了句话，刘元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他提起地上的行李。带着那女人离开了四合院。
刘元离开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反正都是些人与人之间的客套。刘元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会做的更好。
李白看着现在的刘元。聪明干练，积极向上，一副优良青年的样子。但怎么看就觉得不好！特别他妈的不好！！！
李白紧紧攥着拳头，很想冲上去，猛地揍他一顿。
但他没有。
刘元走的时候，天的那边有团很黑很黑的云彩。看起来像两只手。
“李白，”
“哎，怎么了？”
“我有点渴，想要水，，”
“好。你等着我去买。”
“哎。”
李白转身朝胡同口的小卖部跑去。刚跑几步，果儿又叫住了他。
“李白！”
“啊？”
“哈哈哈哈哈”
果儿又笑了起来。她依着门框看着李白，曾经有段时间，果儿就这样看着李白去上学，等着李白回来……
这是这一次，果儿穿着红色连衣裙，把头发整齐地挽着。
……像个待嫁的新娘……
“果儿……果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果儿……原谅我，，果儿……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啊……啊！！！！！！！！！”
……
……
……
那天香港回归了，漫天烟花……
“果儿！！！！！！！”
2012年，六月，三里屯的“白果”酒吧。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刘元看着“白果”里的摆设，眼圈有些发红。
“，，怎么忘……”李白低着头给刘元倒了杯酒，“给。”
“这地儿是你的。”
“嗯，，这些东西都是刘果果摆的，，”
“哦。那孩子挺奇怪的。”
“嗯，，”
“果，，”“果儿，，”沉默片刻后，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同时说出这个名字。李白拿着酒杯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看到刘元也在抖。
“爸！”刘果果收拾好行李走了出来。
李白深呼一口气，走到刘果果身边：“小同学，你要走了，，”
“嗯，我会好好的，经过这次很多事情，我都想明白了。爸，我先去外面等你，你和李叔叔慢慢聊。李叔叔，谢谢你！”刘果果说着提起了行李。然后她非常坚定地说：“爸爸，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的，再也不会惹事了！”
刘元一口喝下辈子里的酒；“行啦。我也该走了。”
这时孙皎也提着行李出来了。李白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小伙子！刚才刘果果下的保证。能信吗？哈哈，”
“我当然信！因为有我陪着她！”
李白愣了一愣，审视着孙皎。
“你也走吧，不要再留这了。你根本不爱果儿。你这样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