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墨弑则是坐在一旁,半阖着眼,眼中晦暗不明,左手的大拇指上的戒指在食指上轻蹭,转动,也泄露了他此时有些不耐烦的心境。
夜非墨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这枚扳指是即墨弑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十几年前就一直带着,从来没有离过身。
说起来,他们即墨一族还真是寂寞一族,血脉至亲都要手足相残,父子相杀。老侯爷即墨晟是个怪人,即墨弑也是。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即墨弑的时候,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他和他隔着一个笼子,即墨弑他一身黑衣,冷然傲立在他的对面,带着鬼面遮住了他的面容,却丝毫不减他危险的气息。而他,则是关在了笼子里面,衣衫褴褛,觉得死了也没有关系,可就在那一瞬间,他们对视了,心中有一种激荡的感觉,随着目光的移开,那种感觉却依旧残存。
那个时候即墨弑的父亲,也就是老侯爷即墨晟还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并没有将过多的目光给即墨弑,甚至是漠视,哪怕是他的唯一的儿子。
即墨弑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握着短剑的手一紧,就是他也能看到即墨弑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许是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他当时做了一件到现在看来都是在找死的事情,捡起了一块石头,隔着笼子,朝着即墨弑的面具扔过去,不过即墨弑就是即墨弑,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会不防备,短剑立时出鞘,一剑劈下,那块石头就被劈成两半,不巧的是,两块石头同时砸在了面具上,在那一霎,面具被打落在地。
笨蛋,这可不能赖我,谁教你不去接而是劈开?
小小的即墨弑有些错愕的表情就这样暴露无遗,他有一张酷似即墨晟的脸,眉宇间都带着冷冽,丹凤眼下的眼瞳如墨,白皙的脸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和他装出来的沉稳有一种反差,明明就是一个小鬼,非要装深沉,还是这样的表情比较顺眼!
即墨弑察觉到了他玩笑的神情,一副凶狠的样子在瞪他,却更是让他忍笑不禁。老虎很可怕,但是会怕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吗?答案,真是蠢透了。
即墨弑见他在笑,手中的短剑就对准了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耸了耸肩,坐到了一个角落,闭上了眼睛睡觉,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翘。
“你给我过来!”
“你很吵。”
“......”即墨弑很生气,从来都是他无视别人,今天居然被笼子里的奴隶给蔑视了!简直是侮辱。
“我再说一遍,给我过来。”
“怎么?小少爷生气了?”他翻了个身,招了招手,“一边玩去,麻烦死了。”
“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即墨弑有些气急败坏了。
“那你进来杀我啊。”
“......”当真以为他不敢吗?
正要一剑劈开这个笼子,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听见了上方敲响了战鼓。
“进场!”家臣传令道。
即墨晟的目光看过来,目光带着警告。
即墨弑连忙将面具捡起来,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一个起落,从平地飞上了角斗场,余光还不忘记瞪了一眼笼子里的奴隶。
“今天的比试,实战。”
话落,即墨弑的瞳孔微微一缩,有些恐惧,面具遮挡着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还有隐晦的兴奋。
实际上,他没有杀过人,实战的话,意味着他要杀人,是敌人就要毫不留情地铲除!
“弑儿,你还愣着做什么!”上方传来了即墨晟威严的声音,低沉带着冷冽,“你在害怕?”
“不!不是!只是太兴奋了。”即墨弑矢口否认,意识到自己失态,眼中划过懊恼,“弑儿不怕,迫不及待。”
“很好,你去吧。”即墨晟摆了摆手,即墨弑的眼中压下了恐惧,恢复了冷静。
随着一声令下,他们的角斗场被打开,而里面放出的,不是凶猛的野兽,而是自己一起参与训练的伙伴!
“你们,只能活一个。”
这句话,就好像是在狼群中投进去了一块鲜肉。
小小的少年就这样在角斗场中,和自己,和伙伴在做斗争,摧毁掉自己作为孩子,最后的天真和善良。
当小小的即墨弑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孤独地站在了角斗场,遍地都是曾经同伴的尸体,他杵着剑,笑了,面具上滑落粘腻的血,目光看向了高高在上的父亲,他赢了!父亲会很高兴的吧,会说“做的很好”或者“不愧是我即墨晟的儿子”之类的话。
他满怀期待,想从他的口中听到,父亲的目光也朝着他看过来。
直到旁边的角斗场......
“血奴血九胜利!”一声裁定响起,父亲的目光被吸引走,他什么也没说,目光放在了另外一个孩子身上。
是他!刚才向他挑衅的家伙!
即墨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眸血红地看着从他旁边不远处走过来的小子,比起自己的狼狈,那个“血奴血九”即使穿着褴褛的衣服,依旧是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身上几乎一点伤都没有,他冷淡地朝着自己看过来,然后目不斜视地回了他的笼子。
让他真正觉得难以忍受的是,那个血奴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杀人这种事情,难道真的可以不害怕吗?自己的同伴被自己亲手夺走生命,难道就不会愧疚?看到他们对自己起了杀心,难道不会心痛?
自己竟然是个胆小鬼!输给了一个血奴!
至此,即墨弑和夜非墨的孽缘,就这样结下了。
“啊?怎么跑到了那个地方了?真是头疼。”夙笙揉了揉太阳穴,“鬼瞎子,你出场的机会到了。”
“和谁打?”
“沈寻欢。”
“正和我胃口!”鬼瞎子一脸兴奋,手中的盲杖在地面点了三下,密室的门就刷地打开了,然后身形消失在回廊中。
“楚殇,我的。”即墨弑睁开了眼,冷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