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逃离玉鸡坊,走在洛水河畔的大道上,林兆人等五人就大笑起来。
空旷的河道岸上,几人都身着“奇装异服”。幸亏现下是深夜,不然得吓死路人。
“哈哈哈哈——”穆三郎笑得喘不过气:“我才刚刚出场,陆吉达身边的女人就直接吓晕过去了,他自己也吓得站不稳。”
“陆御史这胆儿也太小了,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做酷吏的!”翰飞吐槽。
贺上宁道:“也许就是坏事做多了,才半夜害怕鬼敲门呢!”
大家闻言哈哈一乐。
武银娇道:“你们一个个的演得太好了,简直可以去唱戏了!特别是三郎,出场那个气势,还当真有些王者风范呢!”她说着竖起大拇指来。
穆三郎听了反不好意思了,颇有些拘谨地回:“武统领,你可莫要这样夸我呀,这要是给外人听去了,告到魏王、梁王或者圣人那儿,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说着还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林兆人也道:“是呀,今天三郎出场这个架势,我还真给唬住了!想不到呀,这武侯捕果真卧虎藏龙!”
“哎呀呀,林兄,你就莫再打趣我了!”穆三郎一脸无奈地道。
武银娇又拍拍贺上宁肩膀,赞道:“阿宁,你今天的表现也是出乎意料地好呢!那个钟馗,太有神韵了!而且你发怒时的样子,还真挺吓人的,那个陆吉达在听到你要将他下油锅时,直接吓得尿裤子了!真有你的!”
贺上宁当即两颊飞红,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女子的夸赞呢,并且是武银娇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儿!怎地不心花怒放?
林兆人道:“适才中途迷烟不够浓了,那陆吉达似乎有点清醒过来,幸亏银娇在外又加大了一把迷烟,还放出爆炸的鬼火,才又将他给唬住了。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要学女子鬼魂的声音吓唬他呢?”
武银娇道:“那是因为我早知道这陆吉达是色中饿鬼了,平时强占民女不说,还经常地逼良为娼,害死不少无辜的女子。以前他仗着有鄂国公庇护,现在又背靠了梁王这棵大树,旁人拿这点小事奈何他不得。我偏要趁此吓唬他一番,好教他知道作恶多端的下场!”
女孩说着鼻子一哼,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林兆人只觉在她身上潜藏着一股甚至超越男儿的浩然正气,当真是对其充满佩服。
大家说笑够了,又在沿河的一个桥洞下方将身上的装束给换了下来,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一个个变得精神而体面了。
翰飞拿起换下的“戏服”准备丢河里,林兆人一把扯住他手臂,道:“切莫乱丢,都带回府里后院烧了吧。这件事等明早陆吉达醒来后,肯定会要追究的,如果找到了衣服,说不定会顺藤摸瓜找到咱们的。”
穆三郎道:“对,还是林兄考虑周全。”
几人遂将除下的衣服都打包在一起,由翰飞背在后背。
一想起刚刚陆吉达所言——李贤之死重重迷雾,武银娇就心烦意乱地道:“诸位,今晚上这事关乎圣人的名誉,就咱们五人知晓即可,千万莫要传出去了。恐有被心者利用,对我武周朝廷不利。”
穆三郎道:“这些我们知晓的!我们武侯捕是圣人耳目,而非喉舌。这件事虽有蹊跷,但以圣人的明智,肯定多少是知道的。即便鄂国公和魏王、梁王之间有什么阴谋诡计,但她未追责,这件事咱们也不好追查了。”
“是呀,”林兆人接话道:“我们几处身为圣人的心腹,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眼下最重要还是为圣人将李贤太子鬼魂案给破了,另外将邪教开元道剿灭,方能让武周百姓太平安稳。”
几人达成共识,正准备各自回去。却见那不远处的深巷中闪过一条黑影,分明是一路跟着他们而来!
“是谁?!站住!”武银娇大喝,拔腿就追。
那黑衣就像一道风,飞快窜向巷子的尽头。
林兆人、穆三郎当即施展轻功跟上。
翰飞也将背后的包袱朝贺上宁一丢,道:“你守着东西,我也去看看!”便即追去。
幽深寂静的小巷里,只隔着老远才能看到坊楼上点亮的火光。
那人穿一身夜行服,脸上还蒙着黑纱,个头似乎不高,和武银娇差不多。
武银娇追上后,大喝一声:“哪里逃!”手中长剑出鞘,直刺对方背心。
而那人转身一个大鹏展翅,双足离地后退十余米,一下蹦上了坊楼墙头,眼中散发出一道精光。
“你是什么人?”武银娇高喊。
穆三郎、林兆人和翰飞先后赶至,和少女一起从下而上仰望对方。
那人从黑色面纱中露出的双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双年轻人的眼。可当其开口说话时,却听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我是什么人,关你们什么事?”
那声音浑厚而有穿透力,从这空荡荡的城墙头传下,仿佛带着回响。
穆三郎冷笑:“阁下从玉鸡坊就一路跟随我等,只怕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对方回:“你等行事若光明磊落,又怎会怕人跟踪?而且这神都之大,我是谁?做什么的?有关尔等何事?非要挑起纠纷!”
“哼!”武银娇双手叉腰:“眼下神都怪事频发,就是有不少鬼鬼祟祟在后作怪的内贼,你穿着夜行衣,带着面纱,不顾宵禁外出,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光凭这一点,我等就有权将你缉拿归案!”
说话间,双足一点,人就腾空而起,提剑向着那墙头飞去。
对方仰头一笑:“哈哈哈——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言毕,从腰间抽出一根银质的九节长鞭,“哗”一下甩开。
那鞭子就好似一条灵动扭曲的银蛇,张牙舞爪,将有毒的蛇尾直劈向武银娇。
林兆人急忙大叫:“小心——”
眼见银鞭打来,刚刚落在墙头的武银娇再次一个翻身跃起,躲过鞭子。
那黑衣人除声音老态龙钟外,身形、手法都灵动自如,哪里像个老人?
眼见他又是几鞭舞来,那鞭子在其手上仿佛有着灵性,指哪打哪,武银娇被长鞭连连击退,左躲右闪根本避不及,竟一失足从墙头坠落。
少女惊得大叫一声:“啊——”
一想到从这么高处掉下,又没有准备,即便不摔断骨头肯定也受伤不轻。
她心里头着急,干脆将眼睛紧闭。
说时迟那时快,林兆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
当武银娇坠落至墙角时,感觉自己稳稳当当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张开眼一看,正是林兆人!
少女双颊飞红,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虽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但这么近距离和男子接触,还半躺在人家怀里,却还是头一遭。
当即羞红了脸,将林兆人一推。
可自己脚下并未站稳,没有依靠,顿时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疼得“哎哟”一声直叫唤。
林兆人关切地道:“你没事吧?”伸手想要扶她,但一想到对方刚刚的态度,那伸出去的手又停在了半空,最后收回身后,抬头望向城墙头。
那黑衣人竟怔怔望向他们——似乎也被刚刚这一幕给吸引了,连一旁穆三郎趁机挥舞纸扇靠近都未曾发觉。
待那穆三郎靠近后,才恍然回神,长鞭直向对方甩去。
“啪”一下,银鞭击打在折扇骨上,发出“当当”两响。
原来这穆三郎的折扇虽看着是纸扇,但其实扇子的骨架为上好玄铁打铸,即便是银鞭力道再大,也丝毫没有受损。
穆三郎轻笑一下:“这鞭子不错!不过——可惜呀。”
对方见几次没能伤到他,收了鞭子,问:“可惜什么?”
“可惜像是女人使的!”穆三郎冲口而出,同时眼中精光一爆,折扇打开,数道寒光就朝那黑衣人射去。
对方急忙旋身飞起,躲过了几枚钢针,但最后一枚却重重打在其手臂。
他低低地“啊”了一声,那声音让穆三郎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少年一愣神,那黑衣人便收了银鞭,飞速想着墙头飞下,落进了一片小树丛中,瞬间隐身不见。
林兆人和武银娇赶忙跑过去看,发现那片树丛里啥都瞧不见。
两人分为诧异,武银娇埋怨:“三郎,刚刚你明明占上风了,为什么没能抓住他?”
穆三郎从后方走来,淡淡道:“他功夫不低,轻功又好,我还是差着一截呢!”
林兆人道:“早知道咱们就该一起上了,我原想着有三人,不怕抓他不住。可没想到,他竟然跳进这树丛里就不见了,当真奇怪!”
他喊了翰飞、又同穆三郎和武银娇四人一道提着剑在树丛里搜索。
“那人中了三郎的钢针,肯定跑不远的。”武银娇边用剑尖拨开杂草边说。
林兆人则说:“我们是在出玉鸡坊后发现他的,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咱们的呢?会不会是梁王或者魏王的人?还是说陆吉达府上的高手,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因此跟了过来?”
翰飞道:“我觉得还有可能是开元道的人,如果是梁王、魏王他们的人,没必要跟咱们动手的,大不了直接去告状就行了。可这人比咱们还鬼鬼祟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唯有穆三郎心不在焉。
武银娇道:“三郎,你在想什么呢?”
穆三郎这才回神,道:“我觉得阿飞说得有道理,这人肯定不是陆府或者梁王、魏王的人。如果是,在我们对陆吉达用计逼问时,他早就出面阻止了,毕竟刚刚陆吉达那番言论对着两位王爷是不利的,说明在前太子李贤被逼而亡这件事上,他们和鄂国公对圣人是有所隐瞒的。至于真相,就不是我们所需要关心的了。不过可以肯定,以前太子李贤鬼魂为名回来复仇的这伙人,也就是开元道的,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曾经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了,这一点我们明早进宫面圣时需向圣人禀告。至于他们的目的如何,还得等管大人他们从南诏回来才能晓得。”
他们又在树丛里和周边搜了许久,并无发现。
武银娇很是气恼:“这些开元道的人难道通通会神力么?一个个隐身术那么好?”
她已经认定了那黑衣人是开元道的——的确,就目前而言,也只有开元道的人才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另外,他们的教派中好像很多这样的法术。
穆三郎没吭声。
林兆人道:“眼下估摸着已到寅时了,陆府种被迷烟迷晕的人只怕都要醒来了。咱们还是先分头回府吧,明早还要入宫面圣,上报这些天的查案情况呢!”
武银娇道:“行,现在回去还能睡一个时辰。另外那些装神弄鬼的衣服,还要劳驾飞哥处理一下了。”她笑着拍拍翰飞肩膀。
少年即乐呵呵地一拱手,道:“小事一桩。”
其时明月已渐渐西沉,天空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远处的山林间传来阵阵乌鸦的鸣啼。
令穆三郎心头蒙上一层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