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你看清楚这是我……”
然而，他根本不等蔼青青说完，脑袋一歪眼睛一闭就靠在座椅上装作睡死过去。
蔼青青直接被气笑了。
左想右想，怎么也想不起来陆怀瑾的人设里有“厚脸皮”三个字。
想到许宴杰还在车上，自己跟陆怀瑾争起来的话对方会尴尬，她也就懒得搭理陆怀瑾那个狗男人了，蹭车就蹭吧。
现在已经入冬了，天黑得特别早，尤其是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黏腻又冰冷，车窗外混沌的视野里只能看见零星几个行人，空荡的街道十分萧索。
司机朝着许宴杰报的那个公交站台开过去，一路上竟然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但那些人似乎这才归家，冷白的路灯下，很多妇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旁边的人聊天，即便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她们聊天跟吵架一样的激烈。
在这座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眼前所见就像一个杂乱的闹市。
陆怀瑾大概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的，车子停下来之后，他撇过头去看了一眼，听见那些妇女尖锐的声音拧起了眉头，浑身写满抗拒。
少年下车的身影在听见那一声十分不耐的“啧”时顿了一下。
蔼青青反手就是一下，“陆怀瑾你不想坐车就下去！”
她语气和表情都很凶。
陆怀瑾一下子就安分了。
“谢谢学姐，学姐再见。围巾下次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许宴杰低垂着眼睫，略长的头发坐车的时候蹭乱了，配上那张一本正经道谢的脸看起来有点可爱。
蔼青青没忍住忽然泛滥的母爱，伸手想去摸对方的头。
然而，在即将落在对方头顶的一瞬间骤然想起来男生的头不能乱摸，她的手堪堪停住一寸开外。
“不着急。天色晚了，路上滑，你小心。”
她边说话，边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来。
只是，在她伸手的那一刻少年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在蔼青青即将缩回去的时候，许宴杰微微低了点头，主动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简直乖得不行。
这一刻，原本算不上熟悉的两个人好像忽然拉近了距离。
等司机重新发动车子走了好一会儿之后陆怀瑾才带着点儿阴阳怪气开口了，“学姐这么关心人家，又是送围巾又是送回家，怎么，又换目标了？”
“不装睡了？”蔼青青也不甘示弱，睨了他一眼，“陆怀瑾，我做什么和你没关系吧？管那么多。”
语气那么酸，都快柠檬成精了。
……
奇怪的沉默蔓延开来，就在蔼青青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陆怀瑾又开口了。
“青青，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关心，笑脸相迎，唯独对我冷嘲热讽，还说我在你心里不是最特别的？”
蔼青青：？？？
她惊得整个人弹起来，扭头去看陆怀瑾是不是嘴贱说骚话。
可是四目相对间，只看见对方那双分外认真的眼睛。
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好家伙，沉思那么久，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完了完了完了，这狗男人真的病的不轻。
蔼青青叹了口气，对前面的司机喊道，“赵叔，掉头，去精神病院。”
说完又扭头诚恳的看着陆怀瑾，“有病就得治，别放弃。”
陆怀瑾：……
一路上司机开得不算快，白天考完试又折腾了一番，三个人都累了。
跟陆怀瑾扯完嘴皮子之后蔼青青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然而，闭上眼睛之后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刚刚送许宴杰下车时看见的场景，以及耳边那些妇女们激烈又尖锐的聊天声。
这样的场景对陆怀瑾和霁哥来说或许就像另一个世界那样陌生，而养尊处优的少爷陆怀瑾在看见听见那些纷杂混乱的景象时会忍不住皱眉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却让蔼青青格外的熟悉。
无论是入夜之后才三三两两买菜归家的民工还是聊天像吵架一样声音尖锐的妇女。
这些，都是刻在她骨子里十几年的记忆。
思绪逐渐远去……
在过去她十几年的记忆中，父母永远都是伴着路灯和附近的狗吠声回家的，自己的晚饭也向来都是色泽浑浊的隔夜菜，弟弟却每周都能吃到一顿她想都不敢想的肯德基。
爸妈偏心，重男轻女，初中之后蔼青青就辍学了，因为他们觉得养女儿就是亏本买卖，反正最后都是要嫁人的。
而爸妈让她早早出社会赚钱的理由也很简单，养了她这么多年，总要还钱的。
在母亲的口中，不止一次的听到要她还钱的言论。
于是，亲情变成了一场交易，她像一个摆在货架上的货物一样，明码标价，在彻底脱离原生家庭之前必须先为自己赎身。
或许起先还会不解，会因为父母的偏心难过到偷偷流泪。
但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之后，又或许只是诛心的话听多了，不再对所谓的亲情抱有幻想，再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好像也就不是那么难过了。
穿进这本书几百个日夜，重新得到了学习的机会，有了宠爱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她几乎快要忘了，这是自己意外“偷来”的人生，这是属于书里那个“蔼青青”的人生。
而今晚看见的那些场景，就像打开了一个奇怪的盒子，于是脑海深处那些关于潮湿阴暗的记忆全都喷涌而出。
所以，她会同情许宴杰，关心许宴杰，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只不过是在同情自己而已。
蔼青青叹息的声音很轻，轻到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就凝结消失了。
坐在她旁边的少年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刻的不寻常。
沈霁微微侧头，借着道路两旁的路灯，看清楚了对方眼角那一点儿湿润。
他好像终于了解到了一点儿关于她的“过去”。
少年没吭声，过了一会儿，蔼青青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里被塞上一只耳机。
接着，便是舒缓柔和的音乐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