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墨泽接触越久，我对他的感觉就越熟悉，他书房里的画、我梦中毁容的少女。
她们都和我长着同样一张脸。
我不知道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冥冥中在暗示着我什么？而这些和墨泽又有什么关系？
正垂眸想着，一道炽热的视线久久落在我的身上未移开。
我抬眼看去，是上面的一位仙子的目光，她生得仙姿玉貌，眉目都像画笔精心雕琢一般，气质出尘脱俗，将鬼气森森的地府都衬托得仙气飘飘。
对上她的目光我连忙弯起嘴角示好，这可是上面的人，不能得罪。
她淡淡地收回了眼神，我的笑僵在脸上，摸摸鼻子也不再自讨没趣，继续干饭。
吃席完毕，阎王大人兴高采烈地邀请视察工作组一起去运动下消消食，当然，运动的地点懂的都懂。
「我就不去了。」仙子含笑道。
阎王也不强求，「那好，小孟啊，你陪凌寒仙子到处转转。」
「好的，王，保证完成任务。」
只剩我们俩了，我随手指了个方向，「仙子这边请。」
走在城中的街道上，我干巴巴地为她介绍着，气氛有点尴尬。
「姜姑娘，歇歇吧。」凌寒突然出声，「我对地府还是比较了解的，不用麻烦你介绍了。」
说得也是，我囧了一下，自己这才来多久，说不定人家是地府的常客呢。
她突然看向我，清凌凌的目光像是要探到人的心底，「姜姑娘，你是真不认识我了？」
啥？我脑袋上冒出问号。
看我的表情不似作伪，她蹙起了秀眉，忽地伸出手，遮住了我的半张脸，表情似喜似悲，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轻轻道：「姜孟，果然是你，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凌寒仙子，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有种迷雾即将拨开的预感。
「你知道上一任孟婆叫什么吗？」
「什……什么？」
「她叫姜孟。」
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怎么会呢？上一任孟婆也叫姜孟，所以我成为孟婆不是意外，不是什么人才引进计划，我只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吗？
那墨泽呢，墨泽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
7.
「小玉，你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鬼不愿意去转生呢？」坐在忘川河边，我问祈玉。
他嘴里叼了根草，「因为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吧。」
「执念？」我喃喃道。
「对啊，执念这种东西太伤人了，不像我，四大皆空，多好。」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四大皆空？那你怎么不去出家，做什么鬼差？」
他眼里出现迷茫的神色，「鬼差也不是我要做的。」
「嗯？」
「我早就该走了，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什么。」
「等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一件事，也有可能是一个人。」祈玉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我看着他，忽地有些同病相怜，我跟他都是忘了前尘往事的人啊。
我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头顶是地府永远黑暗阴沉的天，不时有飞行器闪过，我安慰自己，这也算是星空顶了。
「你想去投胎吗？」祈玉忽然问我。
「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声音响起。
「玩忽职守，本月的绩效减半！」
我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飞速站起来，果然是墨泽那张帅得掉冰渣的脸。
我哀嚎道：「墨大人！不要啊！」
墨泽转身就走。
我追上去，「大人、墨泽大人、墨泽、阿泽，啊！」
他突然停住脚步，我一时没刹住撞上他坚硬的背。
「你叫我什么？」他墨玉般的眸子紧盯着我，眼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阿泽？」我试探道。
他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我被他的眼神搞得脑子乱极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直跟着他往前走。
走到奈何桥头的时候，他看着排队去转生的人群，问我：「你想去转生吗？」
平静的语气里我却愣是听出了一丝紧张。
我突然脑子一抽，「咱们单位要裁员？」
他无语地看着我，「我就问问。」
我转了转眼珠，「转生啊，听起来是不错。」
一瞬间我感觉身边的气息都紧绷了，他垂了眼，薄唇微抿。
「不过……」我拉长了声音，「我可是和地府签了合同的，既然不裁员，我这么有责任心的人怎么会甩手不干呢？」
「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我拍了拍他的肩，严肃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今的地府，可就只有靠你我二人撑着了。」
墨泽嘴动了动，忍了又忍，还是开口说道：「虽然但是，自动饮汤机还是可以再上岗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转身就走。
没有看见身后人嘴角勾起的笑容，似冰雪消融、繁花盛开一般美好。
成为孟婆的第一百一十七天，我已经熬了数百锅汤，送走了无数灵魂，我的心已经比勺子还硬了，但在看到打开的鬼门时还是忍不住心动。
今日是七月半，鬼门大开，万鬼齐出的日子，许多滞留在地府不愿去转生又没有罪孽的鬼都被允许可以出去一次，只要不闹出岔子都没关系。
我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年一度的盛况，我也好想回家看看啊，从死了到现在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父母的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我条件反射地拿了个瓶子装下滴落的泪，看着手里的瓶子，我更伤心了，我这么尽职尽责的好员工怎么就没有回家探亲的福利呢？
「想出去？」墨泽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的长袍，清泠如玉石般的眸子看着我。
我眼睛一亮，「可以吗？」
「嗯。」墨泽颔首，「只要在明日之前回来就行。」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我把勺子一扔，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出门。
拉着他，一路要是有什么事还有他顶上。
8.
出了鬼门，重回人间，喇叭声、噪声不绝于耳，看着城市的霓虹和真实的人间烟火气，恍然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不自觉地绽开了笑容。
「走！」我豪气地一挥手。
按照身体的牵引，我不自觉地飘回了自家小区的……后花园。
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偷偷摸摸烧纸的我爸妈，我跟墨泽飘到了他们身边。
我妈烧着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闺女，你在下面也要好好的，吃好穿好，妈多给你烧点钱，别省着花。」
我很想告诉我妈，阳间烧下来的纸钱在地府也就真的只是纸，地府有自己流通的货币，有这功夫还不如烧点其他东西，至少能够拿到手。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离开我们，从小你就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你还敢去夺歹徒的刀，你是哪儿来的胆啊？你让我和你爸怎么活啊？」
我妈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爸不发一言，火光映着的脸上也是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