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礼部这边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魏叔玉府上倒是来了几位重量级的人物。
首当其冲的是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以及长乐公主李丽质。
接下来的则有宰相房玄龄以及唐俭府上的老管家,裴家的裴玄等人。
眼看着今日就是放榜的日子,这几家的当家人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他们既想要知道结果,又没有那个勇气去礼部那边一探究竟。
最后便“心有灵犀”般全聚集在了魏叔玉家里。
颇有一种受害者家属集合的感激。
全场之中,只有长乐公主李丽质是一脸轻松的模样。
作为本次赌注的当事人,李丽质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倒是身为兄长的李承乾反倒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这一次的赌注,从李世民那边起,便已经当成了儿戏。
可自己的这位妹妹毕竟是女儿家,有了这样的名声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最好的结果自然是魏叔玉那边的学生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完成这个赌约,从正面击败那王仲德。
如此一来,才能真正的以绝后患。
“哎……”
想到这些,李承乾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击败那王仲德谈何容易,他作为大唐储君,终究还是有些特别的渠道去打探消息的。
他已经派人私下问过了那些参加科举的考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次的考试难度,难如登天。
就连国子监,弘文馆里面的佼佼者,都没有了往日那傲视群雄的自信。
更遑论房遗爱,唐善识这几个家伙……
李承乾偷偷看了脸色平静却双拳紧握的房玄龄,大致是知晓了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能臣心中的想法。
既想要儿子考的好,又怕自己期望太高,最终失望太大。
“房大人,这等事情,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遗爱他这一次能勇敢的进入考场,这就已经远超同辈了,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您都应该以遗爱为骄傲才是啊!”
李承乾站起来,一脸真诚地对着房玄龄说道。
在同辈之中,那些人不是早早的门荫入仕,便是在家里混吃等死。
像房遗爱这样愿意认认真真地读书学习,然后通过科举堂堂正正地进入朝堂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光是这一份心气,就已经足以自傲了。
在李承乾站起来的同时,房玄龄便已经站了起来。
他没有自持老臣而摆什么架子,而是微微侧身,避开了李承乾的行李。
“太子殿下说的是,不过说句实话,微臣并不是担心遗爱他没有考上,而让微臣和房家丢了脸面,而是……”
房玄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一丝不苟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而是微臣怕遗爱心气太高,这一次又将事情闹得如此张扬,若是万一没有得偿所愿,以遗爱那孩子的性子,怕是多半要一蹶不振,成为……成为一个废人了啊!”
房玄龄眼睛微红,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他在考试前,从来不过问房遗爱准备的如何了。
在考试的时候,连考场都不敢多停留一刻,生怕传出来什么闲言闲语。
在考试之后,更是绕着礼部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甚至连入选名单送到李世民跟前时,只要他能再多停留半刻,便能知道最终的结果。
可是他还是忍住,最后选择放弃了。
做了这么多事情,所有人都认为他房玄龄是怕儿子考的太差,以此影响房家的名声。
可他今日才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不是怕房遗爱考砸了,而是怕自己的儿子会因为一次的失利而一蹶不振!
房玄龄说完之后,在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相比于他而已,剩下的几家明显没有那么多的包袱,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结果罢了。
如果自己公子能够考上,那自然皆大欢喜。
要是考不上,也属正常。
因为他们也都听说了,那么困难的试卷,能写完的都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他们家的公子,又哪是读书的料啊!
他们对于本家公子的了解,明显还是上一个版本,殊不知在魏叔玉的催动下,版本早已经更新了。
房玄龄说完话,李承乾也沉默了下来。
虽说他身为太子,却终究是一个晚辈,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对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羡慕房遗爱的。
至少从今日这里就可以看出,房玄龄对于儿子那真的是没话说。
“要是父皇能对孤这样,便好了……只是可惜……”
李承乾眼睑垂了下来,明显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就在几日前,自己的这位父皇曾经试探性问过他意见,说是越王府离宫里太远,问问能不能让李泰直接住进武德殿,往后父子相见,也能容易一些。
面对着李世民一脸期待的眼神,太子李承乾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但凡他说出一个“不”字,那便会让李世民觉得他小肚鸡肠,上不孝于父亲,下不仁于手足。
最后还是太上皇李渊一句话给否定了。
当时李渊只是淡淡问了句:“让青雀住进武德殿,莫非二郎想要换太子了?”
李渊的一句话,直接怼得李世民下不来台,最终只能一脸尴尬地落荒而逃,说是此事再议了。
李承乾看着房玄龄不禁触景生情。
房父会担心儿子因为考试失利而伤心,而自己的父皇却似乎从不担心自己因为李泰被偏爱,而黯然神伤吧……
一时间,房间里的人各怀心事,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也是一脸唏嘘。
看来有些事情,从古至今都没有太多变化。
上到权贵公卿,下到贩夫走卒,几千年来,所思所想,一脉相承。
于是乎,魏叔玉几乎脱口而出道: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首诗,是后朝苏轼的。
可魏叔玉却觉得用在这里极为合适。
随着魏叔玉话音一落,全场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