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沙沙，红砖绿瓦的房顶上落下一只黑乌鸦。
房屋中，一主一仆低头交耳，其中一人脸上渐渐浮现出鬼魅的笑容。
这天，姚震庭下朝很早，他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窦香兰少见的站在那里。
他刚下马车，窦香兰就迎上来，满脸笑容，“震庭，回来了，我刚准备了晚膳。”
她一边顺手接到姚震庭手中的外衣，一边随着他往里走。
姚震庭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最近关于她的那些流言，连带着姚震庭这几天上朝时都被人若有若无嘲讽。
窦香兰也不是没头脑的人，能看出姚震庭情绪不好。
她大概能猜出来一些，在领着姚震庭朝内院走时，已经好声好气的跟姚震庭道了歉，姚震庭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来到内院，两人对面而坐。
窦香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姚震庭的碗中，随口提起：“震庭，咱们莫婉年纪不小了啊，这再不嫁人，好人家都要被人挑走了。”
姚震庭动作一顿，倒没反驳，只是问道：“你可有合适人家挑选？”
一听这话，窦香兰就知道姚震庭是默认了，这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索性开门见山，“莫婉早已及笄，因为智商问题，一直养在家中，这又被皇上送出宫，外面流言愈演愈烈，若是再等，我怕……”
姚震庭神色明显松动。
“那你近期多关注些合适人家，切记给莫婉寻个良人。”
他也不是丧失良知的人，两个女儿都被送入宫中，若是这三女儿是个健全人，必然逃不过入宫的命运，但奈何是个痴傻的，他也不想利用三女儿得到什么，只要平安度日即可。
窦香兰笑了笑，眼中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当然。”
“行。”姚震庭动起筷子，“先用膳，我明天会说这件事情。”
“好。”
目的达成，窦香兰满意的笑了。
翌日。
所有人被聚集在前厅，各个表情严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氛围。
一家人按照尊卑顺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各自的下人站在各人主子的背后。
而今天姚莫婉的位置被安排在姚震庭下面，她就知道，今天这事必定跟她有关系。
姚震庭清了清嗓子，凌厉的视线在屋子中缓缓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姚莫婉的身上，“莫婉，你可想找能护你周全的人？”
这句话一出，包括姚莫婉在内的人都清楚此刻召开家庭会议的根本目的。
给姚莫婉选夫家！
姚莫婉瞳孔缩了缩，她抬头看向姚震庭，又扫向旁边的窦香兰，她并没有错过窦香兰眼中闪过的得意。
她扬起天真的笑脸，“父亲，您和母亲不就是能护莫婉周全的人吗？”
窦香兰看着她，脸上写满鄙视，说话却是柔声细语的，“莫婉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你要像大姐二姐那样，远离家中，去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哦，原来是这样呀。”姚莫婉重重的点点头。
就在窦香兰和姚震庭松口气的时候，姚莫婉突然又开口了，“可是莫婉不想去其他地方呀，莫婉害怕。”
“你怕什么？”窦香兰颇有些不耐烦。
姚莫婉双手绞着衣袖，“怕莫婉像姐姐那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时间，众人都惊住了，没人敢相信姚莫婉会公然提起姚莫心。
可姚莫婉像是浑然不知似的，继续说：“姐姐她……”
“够了！”姚震庭冷声打断姚莫婉的话。
姚莫婉一脸委屈的低下头。
姚震庭胡子直颤，威严开口：“莫婉，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这宰相府，这几日你母亲会为你挑选良家，你也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一锤定音！
姚莫婉依旧低着头，乖巧的回应：“是，父亲。”
姚震庭的脸色仍旧不好，他直接起身，“行了，散了吧，就这样决定了。”
他刚走出门，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就追了出去。
妇人是莫离，姚震庭的二房，也是姚莫婉的亲生母亲。
她表面上虽贵为二夫人，但是在府中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个下人都比不上，一直被窦香兰打压。
尤其是她生出来姚莫婉这样一个痴傻的孩子，更是受尽欺辱和嘲讽。
这些，莫离为了姚莫婉能够在府中待下去，她都默默忍受了。
但在听说要给姚莫婉许配人家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夫人一向敌对她们母女二人，若是真将姚莫婉的终身大事交给大夫人，大夫人给姚莫婉找个阿猫阿狗都是有可能的。
她可以忍受欺压，但事关她的孩子，她必须挺身而出。
莫离好不容易追上姚震庭，拉住他的衣袍，表情急切，“相，相爷，您不能将莫婉的终身大事交给大夫人啊。”
姚震庭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面色不喜，“你的意思是不信任大夫人？”
莫离的身子一抖，她向来懦弱惯了，再加上紧张，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话要说？”姚震庭看她还没打算松手的意思，表情更加不虞。
莫离另一只手掐着手心，鼓起勇气说：“相爷，您是真的不知大夫人一直将莫婉视为眼中钉么？您将莫婉的婚事交给她，就是将莫婉往火坑里推啊！”
姚震庭对于这些后宅的事情向来是打马虎眼，也懒得去管，这下被莫离摆在明面上来说，他脸上覆上一层怒意，“莫离，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将莫婉往火坑里推，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又不是什么阴险狡诈之人！”
看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莫离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到底是不是，相爷您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你！”姚震庭彻底怒了，他满脸阴郁，挥手一巴掌就要朝莫离打来。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传来，“父亲，小娘，你们在玩什么？”
姚莫婉及时跑过来，抓住莫离的衣袖，明亮的眼神落在姚震庭身上，“父亲，你的胡子都在发抖耶！”
姚震庭脸上的阴霾收敛许多，他甩下衣袍，重重的哼了声，没有说话，离开了。
莫离看样子被吓得不轻，脚底发软。
见状，姚莫婉及时扶住莫离的胳膊，黑宝石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娘，怎么了？”
莫离嘴唇有些发白，“莫婉，为娘对不住你。”
姚莫婉如何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她扶着莫离送她回院子，在路上安慰莫离，“小娘，你放心吧，莫婉的婚事，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