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始终坐在距离病床半米的小椅子上,目光尽数覆盖在这个被注射了镇静剂的男人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的睡颜,即便是没有了清醒时的凌厉与威严。却还存留着生人勿近的冷漠,像极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玫瑰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扎到你。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的呢?从一进入军部的时候吧。明明是领袖的独子,只要他想就可以获得别人奋斗一生都难以获得的荣耀和尊敬。
可偏偏他在军中的地位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出来的。他18岁从军,作为新兵踏上了战场,参与了默舍里战役,那一场战争九死一生,却为后来的和平奠定了基础。
他在人山人海中突出重围,为军队送来了重要的情报,清楚的分析当时的战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威胁让领袖增兵战场。
不过五年时间,他从一个小兵站到了仅次于领袖的中庭卫职位。
成也战场,败也战场。战场让他声名鹊起,却也让他的神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间歇性狂躁症伴随暗黑人格障碍,两年的治疗没有任何进展,就连药物的疗效也越来越薄弱。
催眠倒是可以让他恢复短暂的清醒,可却也只有六年的时间。六年之后,催眠失效,他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件事,她没有写在治疗报告中,可偏偏还是让沐白泽知道了。
五年前,沐白泽找到她,说想要催眠压制病情,她当时只觉得心里很乱。他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这件事情对国家有益,但是对他自己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出于私心,洛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可她怎么拒绝的了,长期的指挥经历让他知道该怎么利用别人的弱点为自己所用。
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洛安彻底改变了想法。他说:
“不知道心理医生对病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是不是正确的。反正在军队这是不被允许的,也许我应该给司令部写一封信。申请把你调到军队以外的的医院去。”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洛安如坠冰窟,他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却从未戳破,为的难道就是这一天?
洛安只觉得可怕,却也妥协了,即便再三重复催眠之后的种种后遗症,他可能会因为催眠的崩塌而陷入长期的狂躁中,永远失去冷静的思维。
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去做了,那也是他们倒数第二次见面。
‖
如今男人在沉睡中悠悠转醒,她才想开口,却马上就被男人目光中的凌厉和杀意惊的忘了要说些什么。
只能保持着一种想要张嘴说话的姿势,最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您的精神状态很好呢,中庭卫大人。”
“嗯。”
沐白泽只是在睁眼的一瞬间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人,接下来的许久再没看过他一眼。
可实际上脑子里想的却是: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突然消失之后那个小祖宗肯定会气的半死吧。毕竟那么爱发脾气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原本突然被带走的气闷减少了不少,连带着对身旁的人说话也柔和了几分。
“手机借我。”
若是秋意浓在一定会发现这个管家竟然有两幅面孔,一副拽成二五八万的样子,好像他是天老爷。另外一副则是恭敬又克制,礼貌又束缚。
“哦,好。”
洛安还来不及细想他突然之间情绪上的变化,连忙将手机解开锁递给了沐白泽,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按出一串号码。
很快,电话那边就被接通了
秋意浓:喂?
沐白泽:是我。
秋意浓: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手机怎么关机了?死哪去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要走可以,也不是就说你卖给了秋家。可走之前你起码应该告诉我一声啊。
电话这头的秋意浓久久不能平静,距离他突然被人带走已经是三天了。在知道带他走的那辆车是军队的之后,秋意浓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查的了。
伴随着失落而来的是愤怒,这个家伙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一想到这个人不怀好意埋伏在自己身边就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埋怨。
满脑子都在想:果然什么碎片收集不好完成啊,废物小花用了五年才找到它主人。而在她发现碎片的当天晚上,碎片就被人带走了。
还有谁会比自己还难呢?
沐白泽:让小姐担心了,是白泽的错。
电话中的两个人沉默良久,在接到小姐一连串的质问之后。沐白泽抿着下唇,心里却划过一丝暖流,最后只是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秋意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还会回来吗?我,我很想你。
必须想啊,为了争一口气,必须刷满你的好感值。
沐白泽:呵,会回去的,小姐要等着白泽知道吗?那个free,不是什么好人,少和他来往。
在听到最后一句想他的时候,沐白泽终究是安耐不住笑了出来。
秋意浓虽然没在管家身边但是也能想到那家伙一定会嘴角微微上扬。伴随着喉结上下滑动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秋意浓竟然生出了一丝的落寞,美人可是难得一笑呢。
可在沐白泽看来却很欣慰,五年的狩猎总算是有所成效了,这才几天,小祖宗就会用想这个字眼了。
秋意浓:哼,现在你已经提前离职了,管那么宽干什么?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再说。
明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听见电话那边的开门声和脚步声,终究是没有再说下去。
秋意浓:照顾好自己,不许和异性开往密切。
沐白泽:好,挂了。
沐白泽看着来人,收敛了脸上才出现的温和笑意,话音一落就挂了手机。单手将手机递给洛安。
再开口时语气中弥漫着硝烟:
“不是说你突发脑溢血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声音彻底恢复了冰冷,他目光深远的看着来人,眼中的寒冷似乎可以凝为实质插在对方的身上。
“我是你爹,就不能好好说话?”
沐祠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地中海的发型在灯光和怒火的坚持下倍显耀眼。
就连手中拿着的雕刻着龙的拐杖都不自觉的杵在地上嘣嘣直响。
“有事说。”
若是换做旁人肯定会因为领袖此刻的愤怒而吓得一身冷汗,甚至不断的说着好话让领袖息怒。
可偏偏现在在沐祠面前的是他18岁上战场,取敌人首级的儿子。比这恐怖八百倍的场景他都见过,是以漫不经心。
甚至悠闲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脑袋后面,没有把丝毫的注意力放在他爹身上。
沐祠却是沉默着看了自己这个独子半天,怒火莫名的消散,最后却是气笑了。
“老子找你还能因为什么事?最近m国又蠢蠢欲动了,你消失的这几年外界都传闻你自杀了。是以他们才这么肆无忌惮。
我找你的原因很简单,去战场转一圈,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的好好的,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难得的,沐祠好言相劝,虽然脸上挂着一个微笑,却因为肌肉的僵硬而显得虚假。伴随着油光满面的皮肤,让沐白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想他们家小姐,这个老家伙真丑,怎么就是自己父亲了?
“不去,我有病。”
沐白泽果断拒绝,该为国家做的早在五年前就都已经奉献完了,现在他神经衰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行为控制,也许小姐是他的药,但是他并不想说。
“这件事由不得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五年都干什么去了。
堂堂一个中庭卫,国家的二把手,你去给一个小姑娘当管家,好不好意思啊你?
啊,你这个老牛还真想吃人家那颗嫩草不成?美得你。一句话,你要是不去,这辈子再也别想见到那个丫头。”
沐祠的耐心也终于是被这个不孝子耗尽了,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只是拼命忍着才没有说什么脏话。
“我要带她一起去,等这件事一完我退出军籍,给你生个孙子。”
沐白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次战场之行势在必行,如果不得不去,他还是希望小家伙在自己身边,弱点只有放在自己身边保护才能不成为把柄,同样的他也知道该怎么让这个老家伙妥协。
“算了吧,生孙子指你?有能耐这五年就生了,不过,只要你能把这件事情解决,我就答应你。”
沐祠气哼哼,可一颗坚硬的心却因为那句孙子而稍微柔软了一下。孙女也行啊,让他们这个五十来岁的人享受下天伦之乐。
但是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不行?不要五年了咋还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看来是时候给儿子补补身子了……
是以,当秋意浓再次出现在管家身边时,两个人双双留下了鼻血。
沐白泽就是东西吃多了,补的。
可秋意浓却是实打实馋的,她从来不知道管家穿军装竟然这么好看,一身奶奶灰的军装穿在他的身上,将锻炼得宜的胸肌很好的凸显了出来。
一条腰带扎在腰间又瞬间将曲线感拉长,虽然只是十几天的时间,但是莫名的秋意浓还能记得自己的腿勾上那腰时的感觉。
简直了又欲又撩,咳咳咳,不能想不能想。
“没事吧,小家伙。”
沐白泽看见来人,只觉得心间一喜,很快就将嘴角上扬的弧度按耐了下去。可在看见对方流出来的鼻血之后,那笑意怎么也按耐不下去了,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随身就拿出了这几天一直带着的纸巾给秋意浓处理。
“这,是我的鼻血?”
直到沐白泽手上的纸巾沾染了血色,秋意浓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那一瞬间,脸的颜色却远远要比这血色浓郁的多。
“小姐,是害羞了吗?”
沐白泽揽着怀中的人,学着对方昔日的模样,低头弯腰朝着她的耳边耳语。久违的温香软玉在怀,鼻腔中满是她的气息,让他的烦躁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可同时身体又有些不受控制,明明他从来都不懈于男女之间的欲望的,可自从碰了小家伙之外却频频打脸。但是很快沐白泽将原因推到这几天的食物上,他可以不相信他老爹,但是要相信他老爹给他补身子的药。
“没有,我流鼻血不是因为看见你了。”
秋意浓别扭的转过头,其实是在心里暗道:真是个小妖精。
这边两个人的气氛正好,可偏偏却有人过来打扰。
“中庭卫。”
一阵短暂的敲门声后,一个穿着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的女人就走了进来。
虽然有着一头**浪,可却干练的绑成了一个马尾,虽然身高要比秋意浓哀伤半头。但是气势绝对有两米八了,虽然没见过猪肉,但是秋意浓见过猪跑。
她用自己下半身的幸福起誓,这个女人绝对觊觎她们家管家。这个认知让秋意浓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是因为吃醋而心情不好的认知却让秋意浓的心沉了一下。
“有事?”
沐白泽察觉到怀里的人想要推开自己,只是把人圈在怀里的动作紧了几分。
在洛安看来却成了那个女人因为有人打扰而不满的撒娇。是以心中的鄙夷更多了几分,原本想要看看这姑娘比自己强在哪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对,这是给您的心理测试题,来帮助辅助判断您的发展情况。最好现在就可以填,我尽快找出合适的治疗方案。”
洛安淡淡开口,可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沐白泽怀中的女人。
一瞬间两个女人的目光汇聚成了一条直线,而后又分散开。默契的忽略了彼此的存在。
“知道了。”
沐白泽空出一只手接过档案夹,却又转手随意的扔在了距离他五米远的办公桌上。
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那测试题工工整整的躺在办公桌的正中央……
秋意浓挑了挑眉,却在心里想:所以现在这人是马甲掉了不准备伪装了,开始嘚瑟了?
沐白泽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丝毫要做测试题的意思,反倒是心心念念的看着怀中的人,眼中是难得的柔情。
用自己的行动在表达对洛安存在的排斥,可偏生这两个女人一个察觉了却一动不动。一个非但没察觉还主动让人留下。
“管……沐哥哥要做什么测试题,有关机密吗?我能看看?还有你有什么病?是有什么在瞒着我吗?”
秋意浓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沐白泽的目光满是真诚。几乎是在那个女人进来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掌握了。
虽然那女人没说病情两个字,但是按照这货的病娇程度,应该病的不轻……
秋意浓预感,现在是揭开沐白泽身上蹭蹭迷雾的开端,于是抓紧机会。毕竟得治病啊,何况现在还有一个专业人士在场,机不可失啊!
秋意浓倒是满脑子的想法,丝毫没有注意到当她开口将对方成为“沐哥哥”时,他眼中闪现的一丝暗芒。
“想看?”
沐白泽微微低头,这才仔细的大量起了眼前的人来。在这五年中,两个人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即便是上了大学。可秋意浓通勤,沐白泽也坚持风雨无阻的接送,也就是因为这张脸,在无形之中解决了很多竞争对手。
像这样十几天也没见一面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再看眼前的人,却发现从来没有过的黑眼圈人破天荒的有了黑眼圈。
澄澈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带着些许的红血丝,想着这人平日养尊处优,半点不肯委屈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心软成了一摊水。
“嗯,想看。”
秋意浓真诚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咬了咬牙,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拽着沐白泽平整的白衬衫领口,不住地摇晃:
“好不好嘛~沐哥哥、沐哥哥~”
感受到怀中的女人柔若无骨的趴在自己的怀中,虽然撒娇这件事情她还不太擅长,却做的认真。一副被人胁迫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温热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自己的喉结上,推动了它上下无意识的上下滑动。
“好,那就做。”
沐白泽言罢将秋意浓拉到了两米长的办公桌旁。
很快,秋意浓就看见了只有一个的古朴原木凳子孤零零的伫立在桌子中央。只有一个靠背,甚至就连扶手都没有。让秋意浓不禁想到了高中时的小椅子,还没来得及感慨管家生活艰苦。
只觉得自己一个天旋地转,等再眨眼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沐白泽的大腿上,而空着的左手始终都搂着自己的腰。
因为有桌子的遮挡,他甚至还隔着单薄的不了,磨擎着被他锻炼出来的马甲线。
就是这么一刻,让秋意浓深深觉得他潜伏在自己身边五年,对自己处处掌控,为的就是这么一天把自己吃的嘴里。顺便训练出一副能受得住他的体魄和他喜欢的身材。
“打开。”
看着被放置在桌子上的档案袋,沐白泽说什么也舍不得松开抱着老婆的手。于是冲着秋意浓命令道。
“好。”
秋意浓话音刚落,沐白泽便觉得自己的脚上有一股不重的力道传来,不由得轻笑:还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人。
他的小姐一直都是这么有趣,可以搞笑,可以妩媚,性子偶尔欢脱,可对别人总是礼貌而疏离。
看着两个人暧昧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洛安真的很想摔门而出。但是却还是生生的忍住了,看着那个满脸天真的女人,她甚至恶毒的想:
这个姑娘一定不知道沐白泽是一个狂躁症患者吧?要是知道了他的本性,他的毁灭能力,一定会还不犹豫的把他抛弃。
嗯,没错,一定会这样,无论何时,洛安都坚决地相信,在知道了沐白泽的一切后,还能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就只有自己。
‖
几张a4纸敞开在沐白泽的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让秋意浓看了都觉得头晕。
可此刻沐白泽却看的认真,而秋意浓也看的认真,看自家男人看的认真。
应该是自家男人吧,虽然说不是男女朋友,可该做的都做了,虽然某个时刻她真的想过不给他名分,只让他当个情人。
但是除了他,自己也应该不会再有别人了,工具人男主除外。
在感受到秋意浓的灼灼目光之后,沐白泽觉得自己的心情不错,于是在第一道选择题:
你此刻的心情怎么样?
A非常好
B还不错
C一般
D不好
E想杀人
选择了B,不选A是怕小家伙看见了后骄傲。
十分钟后,洛安拿到了测试题答案,知道自己是再也没有借口留在这里了。可这么走,却又不是很甘心,她还没来得了解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小姐姐就要这么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会现场告诉我们测试结果呢。”
秋意浓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已经转身要开门的女人,其中带着遗憾。
明显感受到沐白泽身体的僵硬后,秋意浓脸上的笑意更是扩大了几分。另外一只手安抚似的拍在沐白泽一瞬间变得冰凉的手背上,似乎是在无声说:别怕,我会一直在。
“抱歉,这位小姐,中庭卫的个人信息是要完全保密的。”
言下之意就是想知道沐白泽怎么样,她还不配。
“还真是可惜了呢,沐管家。”
在门被彻底关上之后,秋意浓回过身来,将小手搭在沐白泽的肩膀上,嘴角带着笑意却又不无遗憾。
然而只一瞬间,对方马上变化了一副嘴脸:
“管家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为什么你是军方人?以及你接近我的目的。”
说话间,小手不断向上游移,最后堪堪停在沐白泽的喉结上,拇指微微滑动,却让它的主人红了眼。
“这件事可以慢慢解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沐白泽说着,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径直的进入了办公室里面的休息间。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五年没回军部了,哪有什么工作要做?”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战场上晃一圈,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