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
岩壁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空气里混杂着硫磺、血腥与千年腐殖质的复杂气味，呛入鼻腔，刺激着每一个疲惫的神经元。
林炎靠在一块湿、滑的岩石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与玛门法则对轰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不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一种灵魂被掏空后的、深层次的疲惫。
他能感觉到，自己灵魂识海中，那由混沌与毁灭构成的宇宙模型，虽然成功运转，但其平衡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咳……”艾莉娅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刚刚晋升六翼炽天使的浩瀚圣光，在第八层深渊和与玛门的对峙中消耗殆尽，此刻的她，比初入深渊时还要虚弱。
“咕叽……”
莱姆趴在林炎的腿上，连身体都维持不住凝实的形态，变得有些半透明，黑金色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他们逃出来了。
从两位深渊王者的夹缝中，从那片混乱的时空风暴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但代价是，他们被随机传送到了一个未知的、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
“我们……在哪？”艾莉娅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四周的岩壁上，生长着一些发出幽绿色磷光的奇异菌类，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不知道。”林炎摇头，他的声音同样嘶哑，“但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他能感觉到，那两股锁定他灵魂的、属于毁灭之王与暴怒之王的恐怖意志，已经彻底消失了。
玛门履行了契约，抹去了他们身上的追杀敕令。
但林炎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他与玛门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而是一种更加危险的、互相利用的博弈。
那个贪婪的君王，像一个最顶级的猎人，放任他这只“猎物”在诸天万界奔跑，只为在未来收割最丰美的果实。
不能再想了。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并清点此行的收获。
林炎闭上眼睛，心神沉入灵魂识海。
【无限融合系统已启动……开始数据化整合宿主当前状态……】
【宿主：林炎】
【种族：混沌血族（融合毁灭、绝望、圣光等多种法则特性）】
【等阶：？？？（已超越常规等阶定义）】
【灵魂模型：人体宇宙（雏形）】
【核心权柄：】
【1. 混沌吞噬（源自莱姆共生）：万物归一，吞噬并解析一切物质、能量与法则。】
【2. 毁灭之怒（融合暴怒法则）：驾驭纯粹的毁灭之力，拥有恐怖的破坏力与法则抹除特性。】
【3. 绝望凋零（融合绝望本源）：对目标施加绝望印记，大幅度削弱其正面状态，并持续侵蚀其生命力与意志力。】
【4. 意志壁垒（融合败者执念）：构筑无形意志壁垒，大幅度豁免精神层面攻击与负面效果。】
【5. 圣光亲和（源自艾莉娅本源反哺）：对圣光类力量拥有极高抗性与微弱的操控能力。】
看着系统面板上罗列出的、一连串堪称豪华的权柄，林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
第八层深渊之行，九死一生，但收获也是颠覆性的。
他不仅补全了“毁灭”这块最后的拼图，更意外获得了“绝望”与“不屈”两种意志层面的法则。
这让他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力量聚合体，而是真正拥有了与那些老怪物在法则层面周旋的底牌。
“嘶嘶……”
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洞窟深处的阴影中传来。
林炎猛地睁开双眼，那双一紫一赤的异色瞳，在黑暗中亮起冰冷的光。
“有东西过来了。”
艾莉娅挣扎着站起身，握紧了圣光长枪，但体内空空如也的圣光之力，让她连一个最基础的圣光弹都无法凝聚。
莱姆也警惕地竖起了小龙角，身体努力地想要变得坚硬。
“别动。”林炎按住艾莉娅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你们两个先恢复，交给我。”
他缓缓站起身，那件由混沌与血能构成的黑色战甲，在与玛门对峙时产生的裂痕已经自动修复。
他直面着那片深邃的黑暗，没有丝毫惧色。
他正好需要一个“靶子”，来试试自己的新力量。
黑暗中，爬出来的是一只体型足有三米多高，外形如同蜘蛛与蝎子结合体的怪物。
它有八条锋利的、如同镰刀般的节肢，一条闪烁着墨绿色毒光的蝎尾，以及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头部的猩红色复眼。
一股暴虐、饥、渴的气息，扑面而来。
“深渊裂隙蛛……传说级的生物，小心它的毒液和蛛丝，有极强的腐蚀性和麻痹效果。”
艾莉娅立刻认出了这种怪物的来历。
在正常状态下，这种级别的怪物，艾莉娅自己就能轻松解决。
但现在……
那只裂隙蛛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虚弱。
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八条节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最前方的林炎。
它的目标很明确，先解决掉这个看起来威胁最大的雄性。
林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没有动用毁灭之怒的狂暴，也没有使用混沌吞噬的霸道。
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那只扑来的裂隙蛛，轻轻地，虚空一指。
指尖，一缕比黑暗更深邃的、肉眼不可见的黑色气息，一闪而逝。
【权柄发动——绝望凋零！】
那只裂隙蛛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密密麻麻的复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困惑。
它感觉，自己体内那股源自深渊的、狂暴的能量，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突然变得运转不畅。
它扑击的速度，慢了。
挥舞的镰刀节肢，软了。
就连那股与生俱来的、想要撕碎眼前一切的杀戮欲、望，都莫名其妙地淡了下去。
“我……为什么要战斗？”
“就算杀了它们，又有什么意义？”
“好累……好想找个地方躺下，就这么烂掉……”
一个个消极、颓废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在它那简单的、只有杀戮与进食本能的脑子里，疯狂滋生。
它甚至忘了，自己正处在捕食的过程中。
它停下了脚步，八条节肢无力地垂下，高高翘起的蝎尾也耷拉了下来，闪烁的毒光迅速黯淡。
它就这么呆立在原地，仿佛一瞬间，就对整个蛛生，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艾莉娅看得目瞪口呆。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没有爆炸，没有攻击。
那只气势汹汹的传说级怪物，就这么……自己放弃了？
林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就是“绝望凋零”的恐怖之处。
它不直接攻击肉体，也不直接攻击灵魂。
它攻击的是“存在的意义”本身。
它从概念的根源上，否定你的一切行为，瓦解你的一切动力，让你从内心深处，对一切都感到绝望。
这是一种比任何剧毒，都更可怕的“心毒”。
“噗。”
那只裂隙蛛，在彻底失去“活下去”的意志后，庞大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抽干了水分的标本，轰然倒地。
它没有死。
但比死了，更可悲。
它变成了一具，还活着，但却已经放弃了生命的行尸走肉。
林炎没有再看它一眼。
他转过身，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些玛门“赠送”的、蕴含着精纯生命能量的魔药和食物，递给艾莉-娅和莱姆。
“快恢复。”
艾莉娅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林炎，眼神无比复杂。
这个男人，每一次，都能展现出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匪夷所思的力量。
她接过魔药，不再多问，开始迅速恢复自己的圣光之力。
莱姆也“咕叽咕叽”地开始大口吞吃那些能量水晶，它身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就在他们短暂休整的时候。
洞窟的深处，再次传来了一阵骚动。
“嘶嘶嘶嘶——”
这一次，不再是一只。
而是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裂隙蛛，被同伴的气息吸引，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爬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猩红色复眼，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地狱里闪烁的鬼火。
艾莉娅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林炎却依旧平静。
他再次抬起手。
这一次，不是一根手指。
而是五指张开。
“绝望凋零——领域展开。”
一股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绝望法则，以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洞窟。
那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裂隙蛛群，在踏入这个领域的瞬间，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一只接着一只，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纷纷失去了战斗的意志，瘫倒在地，陷入了永恒的“自我怀疑”之中。
整个世界，清净了。
“……”艾莉-娅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种大规模的、概念层面的“缴械”，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战斗认知。
这比直接杀了它们，还要恐怖。
“走吧。”林炎说道，“这里不安全。”
他带着还在恢复的艾莉-娅和莱姆，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瘫倒在地的裂隙蛛，向着洞窟的更深处走去。
他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所，来彻底稳固自己的力量。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
洞窟的道路，开始变得越来越开阔。
墙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
最终，他们走出了狭窄的洞窟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地下空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让他们呼吸都为之停滞的，是空洞中央的景象。
那里，矗立着一座城市的……残骸。
不，用城市来形容，已经不够准确。
那是一座神殿。
一座巨大无比的、风格完全不同于深渊任何建筑的、充满了神圣与威严气息的……神殿的残骸。
一根根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巨型石柱，东倒西歪地插在地上。
巨大的、雕刻着羽翼和圣徽的穹顶，从中间断裂，一半砸在地上，一半斜斜地靠着山壁。
破碎的台阶上，散落着无数巨大生物的骸骨，以及一些已经失去光泽的、残破的金色铠甲和兵器。
一股古老的、充满了悲壮与不甘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是……”艾莉-娅看着那些熟悉的圣徽和建筑风格，湛蓝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是……是陨落的……万神殿！”
第38章 陨落的万神殿
万神殿。
这个词，如同一个来自太古时代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艾莉娅的灵魂之上。
传说中，在深渊诞生之初，曾有来自其他高维世界的众神，试图征服这片混乱与邪恶之地，建立属于光明的秩序。
他们集结了麾下所有的天使、英灵与圣者，组成了一支前所未有的“神圣远征军”，跨越位面的壁垒，降临深渊。
他们建造了一座悬浮于深渊上空的、永不陷落的战争堡垒——万神殿。
那是一场持续了数万年的、被后世称为“破晓之战”的惨烈战争。
最终，以众神的失败而告终。
万神殿，也从深渊的天穹坠落，不知所踪。
艾莉-娅一直以为，这只是天使古籍中记载的、一个遥远的神话传说。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到，这座传说中的神殿残骸。
“它……它怎么会在这里？”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第八层深渊是‘垃圾场’。”林炎的声音，将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用来处理‘失败品’的垃圾场。”
他看着眼前这座宏伟而又悲壮的遗迹，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那个绝望之树的小男孩，并没有说谎。
第八层，甚至可能包括其周边的这些未知地下空间，就是那场“破晓之战”的最终掩埋场。
这些陨落的众神，连同他们的神殿，都被当做“垃圾”，丢弃在了这里。
何等的讽刺。
“咕叽……”莱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它能感觉到，这里的能量场非常奇特。
既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深渊魔能，又残留着一丝丝精纯的、但却充满了死寂与怨念的“神性”。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里纠缠了亿万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