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文道:“殿下不必忧心,此次君吾战败,上天庭也仰仗了血雨探花,仙京和鬼市暂时还能和平共处。只是自上次他大战三十三位神官之后,人间便多了许多他的信徒。经此一役之后,属于他的道馆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在某些地区,已经出现了砸武神庙立鬼王殿的事迹。”
谢怜:“……这个我倒还没听说过,不过,花城又不是神,不用靠香火累积功德,这对神官来说,应该影响不大的啊。”
灵文扶额,似是在措辞,片刻后才道:“此前我们也是那样认为的,但是一来这些信徒并不烧香叩拜,而是焚纸焚物,二来人间信徒本就只有那么多,若是被血雨探花瓜分去一大部分,那这三界的秩序怕是早晚会乱。”
谢怜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三郎身上的灵光最近越来越甚,我还以为……”
灵文不解,“以为什么?”
谢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掩饰道:“哈哈哈,没什么,这件事情我到时候和花城提一下吧,想来他也不喜欢整日被信徒求生子求赐姻缘。”
灵文这才如释重负,满脸的疲惫之色消退不少,“如此便有劳太子殿下了,那第三件事也是我此次拜托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寻殿下而来的正事,殿下可曾记得山满国。”
谢怜努力回忆,“山满国?”
他在脑海里检索了一圈,随即放弃道:“并无印象。”
灵文道:“其实,这山满国和殿下的渊源颇深,当初太子殿下还贵为仙乐太子时,山满国作为附属小国,每年都会定期来仙乐国朝奉。那年殿下十五岁,恰逢中秋月圆之际,仙乐王在大殿里宴请山满国首领,相谈甚欢之际谈到来年的贡品……”
经灵文一提醒,谢怜这才想起来了些零星片段,“当时仙乐国作为富庶之境,每年来朝奉的附属国不下百来个。但山满国乃贫瘠之地,长年干旱,缺水,靠天吃饭,经常连自己国内的灾荒都解决不了,更无力负荷每年的上贡。所以,我才借着射箭比赛拔得头筹的由头,向父王请命,免去他们三年的上贡。”
灵文道:“不错,但因为山满国地处地势险要之地,历来便是各国争夺的对象,所以很不幸的灭国了,从此便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
谢怜纳罕道:“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灵文道:“在五年前,世间却又突然出现了山满国的族人,他们四处烧杀抢掠,为非作歹。纵然是派出骁勇善战的将士,却依然奈何不了他们。索性又换了修行的道人,什么招数都使了却仍然徒劳无功。一年前,君吾收到信徒的请愿,便派了中天庭的小神官下界,欲降服,谁知他们却一去不复返。仙京也无法获取到他们的任何信息,似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谢怜思忖道:“山满国距今也有八百多年了,而且还遭逢了灭国之灾,应该早就没有后人了,为何还能重现世间,连神官都将他们奈何不得?”
灵文道:“这也是我们眼下想弄清楚的事,不光是中天庭的神官不见了,就连三个月前主动请缨的奇英殿下,也不见了。”
谢怜一惊,顿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权一真的本事是他亲眼见过的,且有勇有谋,收过的大小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怎么也会突然不见?
他道:“灵文此次寻我来,是想我去寻回奇英,还有中天庭的神官们?”
灵文颔首,道:“此事非太子殿下莫属,一来众神官忙自己神殿内的事务,都已经焦头烂额,无暇应对其他事。二来,殿下的咒枷已经解除,法力已经恢复往昔,且我相信血雨探花必然不会让殿下一人前往,有绝境鬼王相随,自然是事半功倍。”
谢怜无语,上天庭居然还打起了花城的主意。
灵文无奈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当然还有一个殿下非去不可的理由。”
谢怜道:“愿闻其详。”
灵文道:“山满国是太子殿下最早的信徒。”
……
谢怜告别了灵文,又在仙京的街道上溜达了一圈,见众神殿都忙得热火朝天,鸡飞狗跳,时不时还有哀嚎声出没,便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随手择了一块干净的地面,画了缩地千里的阵法,道:“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白光一闪而过,再一睁眼便已经回到了菩荠观。
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回来过了,自花城回来后,他们便在太苍山上的小木屋住了一阵子。他乐此不疲的研究着新菜谱,花城自然也吃得神采飞扬。闲时二人下山收点破烂,相拥着沐春风赏星光,倒是一段快活赛神仙的日子。
好不容易在中元节这日,花城携了他回千灯观,却还被慕情和风信打乱了原计划。
不过,这菩荠观却根本不像是长时间未住过人,似乎他从未离开过。
院子已经被打扫过了,栅栏旁的花枝也被修剪过了,正如火如荼的绽放着,屋子前边还堆放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当然最多的还是菩荠。
谢怜笑了笑,道:“这些村民啊,怎么说都不听,真是可爱得很。”
他轻轻推开门,抬眼便看见了那副太子悦神图。那是当初花城所绘的,画中的他一身锦衣华服,脸戴半张黄金面具,一手执花,一手仗剑,呈向下飞身之姿。
纵然他已经许久不曾来打扫了,但画面却干净如新,他用掌心一拂,并无丝毫尘埃。想来这些村民不仅打扫了院子,连观内也一并清扫了。
“哥哥,好饿。”
谢怜一惊,是花城的声音。随即转头一看,便看见花城斜躺在墙角的一张草席上。上衣已经被他脱了系在腰间,额头上还涔有细汗,令原本就白皙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稚嫩,并无半分平日里的锐利姿态。
看上去像是一个乖乖回家等表扬的孩童。
谢怜道:“三郎,这些都是你做的?”
花城点了点头,“是啊,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来这菩荠观,所以先来收拾一番。当然,外面那些瓜果蔬菜是村民们送的,顺便还祈祷了一番生子,辟邪,考功名之类的夙愿。”
谢怜忍俊不禁,这些村民还真把他当成能心想事成的菩萨了。眼见花城神色疲累,他便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弯腰俯身替他擦起额头上的汗珠来。
花城顺势歪倒在他的臂弯里,深邃的眸光堪比天上星,“哥哥,你走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可叫我好等。”
谢怜最怕直视花城的目光,他的眼神时而柔情四溢,时而又如锐利的剑芒,直叫他忍不住沦陷。眼下花城又整个人都躺在他的怀里,白色的里衣领口开了一大半,他随意低头便能揽尽大好风光。
他想一本正经的先谈正事,但身体里却又被无数股暖流灌得满满的,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于是,他低声道:“我方才用了两次缩地千里,想借点法力。”
花城道:“哥哥请便。”
谢怜终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埋下头,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侵略。
然而,菩荠观外却又响起了一片躁动之声,谢怜整个人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呆滞在了原地。花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眉一凝,眸一聚,腰间的厄命都忍不住抖了两下。
谢怜无奈道:“那个……三郎啊,我先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但不管是谁,他们也是无心的。”
花城沉声道:“我自然是知晓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来者应该是哥哥的信徒,我可以杀尽上天庭的那些妄自菲薄的神官,但绝对不会动一个哥哥的信徒。”
谢怜这才在他的额头轻蜓点水一番,起身开门而去。
果然,院子里站满了菩荠观的村民,有拿着铁锹的,有挽着裤腿提着秧苗的,还有提了只毛色红亮,鸡冠似山的大公鸡的,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片。
见谢怜出来,村民们立即围上前来,七嘴八舌道:“我就说我没看错吧,方才是小花在清理院子,小花回来了道长自然也就回来了。”
“道长,你这一离开就是三个月,我们还以为你不回咱们菩荠村了呢。”
“咦,这小花的脸色怎么不对劲呢,看上去阴沉沉的,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了?”
……
谢怜只好一一解释道:“这个……菩荠观村我自然是不会忘的。小花也没有生气,不对是没有生病,只是方才打扫院子累着了而已。还有……这位大婶,您的鸡快把我种的落枫焰给啄死了,劳烦您抬抬手,挪挪脚换个地方……”
那大婶一听,举起手中的鸡,便朝着谢怜粗声粗气的喊道:“道长,这是刚捉的鸡,我方才看小花脸色苍白,怕是气血不足,特地献鸡一只给二位熬汤喝。”
那只大公鸡似乎感知到了自己的命运,拼命的扑棱着翅膀,扯着嗓子打着鸣。
谢怜:“……”
谢怜哑然道:“小花生来肤色便是如此,并非气血不足。”
然而,一直立在他身后的花城却一把接了过去,丝毫不客气道:“对啊,我平时劳累得很,是需要吃只鸡来……补一补了,对吧,哥哥。”
谢怜笑不出来,佯装镇定道:“那便谢谢大婶的好意了。”
众人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之后,才意犹未尽的离去。谢怜见院中再也无人,一把便将门给推上插上插销,瘫倒在了门扇上,有气无力道:“这可真是比打了一架还费神。”
花城手里还提着方才那只大公鸡,那只鸡只是双脚被绳索所缚,翅膀并未受制,但在花城的手中却一动也不敢动,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的斗志昂扬。
谢怜道:“难不成真要熬汤喝?”
花城随手一扔,便将大公鸡扔在了供桌底下,拍了拍手,道:“看哥哥心情,若是暂时不想动手的话,那就再留它几日性命。”
大公鸡似是听懂了,又开始满地乱蹦,翅膀乱扇,似是准备打鸣,却又被花城一瞪,瞬间便偃旗息鼓。
花城这才收回眸光,正色道:“但我现在更好奇这上天庭此次找哥哥前去,究竟所为何事?”
谢怜道:“山满国的事,三郎可曾了解?”
花城摇了摇头,“此前,有在古籍之中看到过关于山满国的只字片语,但都只提及了灭国之后,足足下了三个月的大雪,令原本就种不出粮食的土地雪上加霜。但是,随后雪融之后,化为水,干旱的土地又重新恢复了生机,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记载。”
谢怜不禁想起了灵文说的那番话,“山满国是太子殿下最早的信徒,当年殿下心善为他们说话,让他们免去三年的纳贡,他们回国之后,便为殿下画了画像,塑了石像。但当时殿下还未飞升,所以并不能累积功德。随后,山满国被他国占领,殿下的画像被焚,石像被毁。又过了一段时日,殿下才飞升成神,但他们早已经消失无踪。所以,我才说他们是殿下最早的信徒。”
花城见谢怜思索出神,忍不出提醒道:“哥哥,灵文可还说了什么?”
谢怜道:“她那里也并未有更多的记载,只是一个八百年前便灭国了的国家,怎么又会在八百年后重生呢?引玉和一众中天庭的神官,都是经过层层磨炼才飞升的神,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不见?这世间除了三郎之外,难不成还有谁能战胜神?”
花城道:“铜炉山已经被毁,便不会再有鬼王出世,白衣祸世,青灯夜游,黑水沉舟,这些都已经被挫骨扬灰了,世间也应是再无绝,或者近绝出现。”
顿了顿,花城才蹙眉道:“这群上天庭的败类,又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殿下?”
谢怜道:“也不是说甩吧,刚好我最闲,而且……他们曾经也是我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