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一听,一改方才的满脸紧绷,自己先笑了起来,道:“这家伙年纪轻轻便能和神官战个平手,说不定还是一个得道千年的妖魔。”
谢怜道:“管他是千年万年的妖魔,有三郎你这个绝境鬼王在,我想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落云不知道谢怜和花城到底在谈论什么,只是一味的望着两人,笑意盈盈的招着手,看起来像是去田野里等家中长辈劳作完的调皮小少爷。
花城见状,只好先收起心中的疑虑,一边往巷子外走,一边幽幽道:“这家伙还真是自来熟。”
谢怜只好默不作声,只盼今日能在这落云身上查到关于权一真的蛛丝马迹。
花城方才那一句话确实说得很对,落云的确是自来熟的性格。三人不过才区区几句话的交情,而在他的眼里却似乎是已经生活了十几个春秋似的。
他一会儿好奇谢怜方才使用的若邪,非要谢怜取给他看。一会儿又央求花城给他讲银手腕上纹饰的由来,让谢怜好一阵头疼。
于是,他为了消耗掉这名少年过于旺盛的精力,准备主动出击。
谢怜问道:“落云,你之前说落氏生来便是为了保护吟风城的百姓的,那你能给我说说落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族吗?”
谁知,这落云却卖起了关子,“当然不行了,这可是我们落氏的秘密,如果说被旁人知晓太多的话,那弱点可就暴露出来了。”
谢怜哑然。
然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落云见他这么快打了退堂鼓,反而又补充道:“不过,若是哥哥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全都告诉你好了。”
谢怜连连摆手道:“既然是秘密那还是不要随便说出来的好,要不然的话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落云道:“哥哥也说了别有用心的人才会利用,但哥哥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
语毕,他又转向花城道:“还有这位红衣哥哥,你也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
花城低头走路,不置可否。
落云道:“其实很简单,落氏生来便是血脉异常之人,身上的血可以辅助捉拿妖魔鬼怪,所以世代承袭保护城中百姓。可是,或许是杀孽太重,我们家族的人都活不长久,所以很多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谢怜道:“可你们杀的都是威胁百姓性命之人,何来杀孽太重。”
落云转过头来,视线刚好和谢怜相对,笑了笑,道:“是,他们是威胁到了百姓的性命,可我们也确实是杀了他们。不管是鬼,人,神,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谁能决定谁的死活。”
他这一番言语,倒是让谢怜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当年,他还是仙乐太子的时候,便从来不曾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总以为这世间无非就是善恶两面,要么恶,要么善。善恶不能相容,邪气不能战胜正义。
可落云明明才是个不怎么通世故的少年,却分明又比常人要老成得多。
落云带着谢怜和花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街道,径自来到了一处远离闹市的殿宇。白日的吟风城颇有一种世外桃源之气,山清水秀,民风和乐,举目望去皆是和平盛世下的欣荣之景。
落云指了指眼前的一座殿宇,道:“这便是我们落氏在吟风城的住所。”
谢怜抬头望去,只见整座殿宇在阳光的映照下,竟然有点点星光闪烁,似水晶一般。他有些奇怪,不禁问道:“这建筑风格实在是奇怪至极,我此前从未见到过,这是用什么材料建成的呢?”
落云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那些发光的物质只不过是用我们落氏的血造的符咒而已。”
花城道:“造了整座殿宇的符咒,这血量怕是不亚于一条河流,还有命捉拿妖魔鬼怪吗?”
落云也不气恼,反而十分好为人师道:“哥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殿宇上的血咒只有一张是真的,别的都是假的。但是,妖魔鬼怪即便知晓,也不能以身试法,因为一旦碰上便会灰飞烟灭。”
谢怜大吃一惊,道:“灰飞烟灭……这倒是十分神奇了,比寻常符咒的威力都要大上许多。落云,那你的衣袍上也是有这些符咒吗?”
落云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了,我们要想保护好城中百姓,那首先便要保护好自己。二位哥哥里边请。”
待谢怜和花城进殿之后,这才发现这座殿宇,根本没有外面看上去的那么气势恢宏,金碧辉煌,反而还有些古朴,厚重。
因为殿宇里面全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木刻,有起舞的仙女,有展翅的凤凰,有追日的少年,还有习字的王子……
谢怜在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来到了一座木刻工坊。
他指了指随处可见的木刻,道:“这些都是你刻的?”
落云道:“那当然了,不过都是闲来无事下的玩闹之作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花城却是看着满殿的木刻,一言不发。
落云招呼谢怜和花城随意就坐,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了茶叶来。谢怜乘机指着其中的一尊木刻,道:“三郎,你看这尊石像像不像那副石画上的少年。”
花城顺着谢怜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刚好能看见那尊专心习字的,头戴王冠的少年。他点了点头道:“一模一样。”
谢怜道:“那便是了。”
说来也奇怪,城门口石墙上那副少年习字图,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这落云的殿宇里,却又刚好出现了这副少年习字的时刻,这两者之中难不成还有什么联系?
突然,花城提示道:“哥哥,你觉不觉得他们三个像是一个人?”
谢怜心下一惊,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花城口中的三个人是谁,那便是石墙上的少年,殿宇中木刻的少年,以及落云。
一模一样柔和,不带半分攻击力的眉眼,不经意间看向人的时候,总有一种相识多年的熟稔感。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谢怜的脑海中诞生了出来。
他急忙抓住花城的手,想要赶紧离开这座殿宇。却被突然出现的落云拦了下来,落云端着刚沏好的茶,诧异道:“二位哥哥这便要离开?”
谢怜只好点了点头,道:“忽然想起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待我们办完事情之后再来叨扰。”
落云更是奇怪道:“二位哥哥这是在怪罪我没有好好招呼?”
谢怜道:“并非如此,真的是有万分紧急之事。”
落云顿时一改方才的笑意盈盈,面沉如霜道:“是么?既然如此的话,那二位请便。”
谢怜也来不及和他告别,拉着花城便出了那座殿宇。
跑出殿宇很长一段路之后,日头刚好升到最高空。谢怜道:“现在正好是午时,三郎,靠你了。”
花城的手中已经多了两粒骰子,闻言便低语了几句,随后掷了出去。待谢怜和花城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身处在夜间山满国的那座破庙前了。
月亮高挂在夜空,举目望去全是细碎的黄沙,整座破庙还是支离破碎,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谢怜道:“三郎,若是落云追来的话,那便只有靠你了。”
花城点了点头道:“哥哥,你放心,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不能随意从白日穿到黑夜的,我们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
谢怜这才放下心来,朝着破庙里奔去。
果不其然,在破庙的角落里,上渊还是那副面无人样的老样子。但他似乎也没有料到谢怜和花城居然会在这个时辰前来,颇有些吃惊,眼瞳跟快爆炸了似的,就快要从眼眶里脱落了出来。
他激动的捶打着身下的黄沙道:“太子殿下,血雨探花,你们是来杀我的吗?你们想清楚了,对不对?”
花城皱着眉头,手握成拳,骨节嘎吱作响。
谢怜也懒得跟他废话,兀自召出若邪,“若邪,将他从黄沙中拉出来!”
若邪闻言,倏地从谢怜的手腕上飞出,死死的缠绕在上渊的脖子上,用力一扯,便将整具身体从黄沙下拉了出来。上渊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看着自己森白的下半身凌空一跃,便被摔在了一旁。
谢怜看着这具上半身为人身,下半身乃是白骨的怪物,道:“上渊,你在这是替他看守神官的吧?”
上渊闻言,眸光一凝,大喊大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谢怜道:“那好,我就再说的明白一点。他将你囚禁在此处,就是为了让你替他看守来自仙京的神官。因为有你看守着,即便是有移山填海之能的神官,也宛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而你此前一直央求我们杀了你,其实只不过是想利用我们替你破了他设下的禁制而已。”
上渊一听,登时如泄了气的球一般,有气无力道:“太子殿下,你果然还是如此聪明。但是,你是斗不过他的。你太天真了,以为万事都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扭转乾坤,但这个世界太大了,超乎你的想象。”
谢怜道:“其他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只想知道权一真在哪里?”
上渊指了指此前他被埋藏的位置,道:“在下面,太子殿下会找到他的。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心那个神官,他被施了邪术,怕是已经认不得你了。”
谢怜一听,更是心下焦急,也不再和那上渊废话,招呼若邪将他绑住了之后,便和花城朝着眼前那堆黄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