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童思辰将单臂撑桌,下巴搭在手心上,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瞥向座位对面的小圆,听着她絮叨的泣诉,心里无比烦躁。
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假思索地一声断喝救下小圆,也让王子扬闻声而逃。可小圆却顺势拉着她开始哭,一哭就是半小时,听得她直犯恶心。
“你别哭了!有事说事!”
童思辰终于忍到极点,拍了桌子。
“你真狠心,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小圆顶着泪眼,扬颔不服。
童思辰挑眉冷哼,蹭地起身,俯视前人,“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深陷谣言,是【你】最先在班里带头孤立我的吧?这世上谁不可怜?从你作恶开始,你就不值得我可怜了。”
“我……我那是有【正当】原因的!你就不想知道?”
小圆只略惊惶,便又梗着脖子、强词夺理。
“不想。告辞。”
童思辰毫不犹豫地拒绝,连眼皮都不抬,背上吉他,迈步就走。小圆一愣,顾不上哭,赶紧起身叫她:“我是因为王子扬!我怕他喜欢上你们!”
这话倒新鲜。童思辰这才顿步转身,放下吉他重新坐下,“接着说。”
见童思辰真起了兴趣,小圆却又皱起眉、低下头,抿唇撇嘴开始支吾起来。
瞅着她这副与平时的龙飞凤舞宛若两人的模样,童思辰深深叹息,但也只能咬紧牙关,软下声音安抚,让小圆将心里的烦闷吐露个干净,也得知了王子扬沾花惹草的另一面。
“所以你是说,王子扬不仅是个花心渣男,还有暴力倾向?”童思辰不禁瞠目。
小圆点头,触及生情,好容易复色的眼圈又开始红起来。童思辰撇了撇嘴,犹豫片刻,终于别扭起身,与小圆同向而坐,一边听她的泣诉,一边抚背安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愈发怒其不争:“那他都这样对你了,你为啥还要挽回他?”
小圆哭着道:“我们在一起时,他对我……真的很好。他只是……受人蛊惑了。”
“暴力只有零次和一万次,你不会真以为他能【为了你】改变吧?”童思辰冷哼一声,不屑道:“这是现实生活,可不是童话故事。”
“我知道。”小圆更垂下头,盯着地板的黑线,嗫嚅道:“从他拿我的……【私密照】来威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我……还不甘心。”
听到“私密照”,童思辰立刻蹙眉,正欲开口,小圆却先侧脸看向她,顶着满面泪水,露出凄笑。
“你不会是想让我报警吧?难为你刚才还说我幼稚呢!你想想,女生被拍了那种照片,若是说出去被人知道了,以后还怎么有脸活?”
看着小圆那信誓旦旦给自己“判死刑”的样子,童思辰眉头更紧,舌头在嘴里打个转,终没再提这个话茬。
小圆也心照不宣地换了个话题。在她的讲述下,童思辰才知对方不仅设计诬陷过自己,还曾当过展颜母亲的间谍——当时,小圆是想以此来报复她们跟王子扬亲近,却不知自己只是渣男的“过渡钱包”,而渣男的最终目标,从来就不是她。
“我以前也听人说过,王子扬最大的理想就是傍富婆,当时我还不信……”想到王子扬上午在人群中的盛大告白,小圆忽然反应过来,一抹眼泪,正色道:“那他这次对展颜下手肯定也没安好心,你赶紧跟展颜说啊!”
童思辰点头,立刻给展颜拨去了电话。可展颜却因【时空折叠】的扭曲空间而没接到。彼时的她正在逸夫楼教室里跟陈琛缔约,两人在黑板上共同写下新的互助内容:从即日起,由陈琛教展颜专业课,由展颜陪着陈琛一起运动减肥,该约定自期中考结束为止。
展颜想得很美好:既然教室能静止时间,他们便可在此偷偷“修炼”而不必担心外界。可陈琛却知道,他要赶在10月31日逸夫楼火灾前封闭这里,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直到离开教室,展颜才收到了童思辰的微信消息。
童思辰将小圆的故事简述为三句话:①王子扬是个渣男“惯犯”,冲着你家的钱来的;②小圆曾是你妈请来监视你的间谍;③之前我被诬陷的事,也是小圆做的。
展颜不自觉地忽略了第一句。读完后两句,想起母亲多年的时刻监控,随即呼吸急促,咬紧牙关,借着怒火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她攥紧拳,带着满腔起伏的情绪准备跟母亲好好理论一番。可直到情绪随着忙音消散,母亲的电话也没接通。
终于,她放弃了再次拨号,将手机揣回兜,像只被时间缓慢松懈的气球,全身松垮着,怅然地将那最后一口气叹出去,然后苦笑一声,缓慢走下楼梯。
与此同时,早已送别了小圆的童思辰不忍让展颜跳入火坑,又开始跟齐静怡商量对策。齐静怡提了一个美男计:“我记得颜宝有个关系特好的学长,叫陈琛。艺术节那晚展颜失踪时我俩加过QQ,要不咱们找他帮帮忙?”
经她提醒,童思辰也想起了那晚为她们及时报信、又能快速部署人员行动的“胖墩”。见展颜的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她便立刻搜索了陈琛的QQ,将这些事尽数转告。
直到晚上,陈琛才有空打开电脑上线。看到童思辰的QQ好友申请和留言,他的心里忽然一阵刺痛,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展颜的样子。
那是个极美好的样子:展颜穿着一袭蓝白色的素布长裙,坐在她惯常的靠窗的座位上,将乌发披在身后。她面前的桌上则摆着一本摊开的书——虽然多数时候是漫画书,可她也聚精会神地看着,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清纯的、一丝不苟的神情。
陈琛还记得曾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展颜也是穿着这样的素布长裙,却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等着他。然后,他骑着单车帅气地停到她面前,她坐上单车后座,用一只手轻揽住他的腰,随他一起在林荫路间飞驰。
可惜,在梦醒后,体胖如他既学不会骑车,也不可能跟展颜在教室外见面。
陈琛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手指不由点开展颜的QQ,想象她的秀发迎风飘扬的样子;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看书的样子;她抱住自己的腰、陪自己骑单车的样子……
这想象太美好。陈琛承受不住,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软,瘫倒在了桌上。
他索性就这样瘫下来,枕着胳膊,眼巴巴地望着面前漆面斑驳、涂龙画凤的宿舍墙壁,眼前浮现的却都是展颜言笑的样子。过去在一起时的点滴如同电影,和着他的记忆和想象,在这墙上反复放映。可他知道,等时空折叠被修复,他们便再难相见,他们也终会相忘。
那就在这最后几天里,再为她做一些事吧。
当身下冰凉坑洼的木头桌面都被捂暖,陈琛才又起身,想了想,新建了一个WORD,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诗样文章,随后复制、粘贴,发到了童思辰的聊天框。
“劳烦你联系校内所有被王子扬骗过的女生,然后找个公共场合,把这首词谱个曲子,好好利用,越快越好。”
童思辰很快回复:“什么意思?”
陈琛目光平静,手指在键盘上跃动如飞:“如你所说,王子扬在人前的伪装一向很好。所以,你们要想公开揭露他,就必得有足够吸引人的噱头。这首《渣男之歌》就最适合。”
随后,陈琛点开右下角另一个跳动已久的灰企鹅头,看到了20年后自己的留言。
隔着屏幕和20年的时间,他仿佛听到了“大陈琛”在耳畔的厉斥。
“去看新闻。就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就在今天中午,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新的折叠点。这意味着时空折叠已扩展了!再不尽快开始计划,等两个时空彻底融合,你担得起吗?”
陈琛平静地在心里复读这条留言,捏紧指骨,压得骨节一声闷响,随即转头看向日历,片刻,指尖重新跃动:“10月31日,周日晚上7点,一起封存教室。”
随后,他翻出早压箱底的大一教材,重建一个文档,开始整理当年的笔记和重点。
这是他们今天中午的约定。
也许,也将是他留给展颜的【最后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