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2005年的陈琛赶赴逸夫楼的同时,童思辰也在回校的路上慢慢前行。
安然的话虽未说清,却在她心里楔了一根钉子。她不由地想起上大学时与母亲的约定。母亲说,只要她让展鹏飞和他女儿付出代价,她就有资格成为童家人了。可事实真能如此吗?母亲和安然各执一词,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难道母亲真的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吗?
也许,她并非猜不到答案,只是一直不想承认而已。
她驻足,给齐静怡发了条微信,拜托她帮忙调查安然的话是否可信。齐静怡立刻答应,又问童思辰:“你还好吗,那个阿姨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童思辰简单地回复。
“那你问到你想要的了吗?”
童思辰想了想,“算是吧。”
“那……你还有可能跟颜宝化敌为友吗?”
童思辰没再回复。她心里也很矛盾。复仇几乎支撑了她整个青春时代,倘若就此放弃,她以后又靠什么维持跟母亲的联络?可展颜也无辜,她又有什么资格牺牲对方、换取母爱?
回想起9月以来自己与展颜的交往,童思辰不禁感叹自己做错太多,也愈发感慨展颜那少见的善良。她忽然很想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展颜,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抹不开面子。
她抬眸望天,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台阶”,便立刻抬腿往学校跑。
与此同时,安然也已驱车赶到了师大校园。看到展颜下课出楼,赶紧迎上去。
看到久未谋面的母亲,展颜先是惊喜,继而惯性地恐惧,“妈妈!您……您怎么会来?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别那么紧张,”安然讪笑着宽慰,神情却比女儿还不自然,“我只是刚好忙完工作,想带你回家吃个晚饭。怎么样,晚上有空吗?”
展颜懵懂地点头,眨眨眼睛,跟着母亲上车,心里却仍忐忑。直到回家看到一桌全对她胃口的热乎饭菜,她才确信今晚不是“鸿门宴”,欣喜地拿起筷子就要尝鲜。
“别忙,洗了手再过来。”母亲在她身后絮叨。
“哦。”展颜放下被半路截停的美食,乖乖先去洗手。
待展颜洗漱完毕、坐回桌边,换好衣服的安然才从书房里出来,少见地坐到女儿身边,抬手给她夹菜,“多吃点,这些都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
“好,妈你也吃。”展颜受宠若惊地点头,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嗯。”安然含糊答应,却不自觉放下了筷子,“你以后别再跟童思辰和齐静怡来往了。我会跟你们王老师联系,明天就帮你调换宿舍。”
“为什么?”展颜一惊。
安然撇开目光,平静地找借口,“妈妈查过了,她们不是好孩子。尤其是那个童思辰,性格孤僻,逃课成性,成绩也一般。”
“可您不是说过不再干涉我交友了吗?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展颜不自觉地拔高声音。
安然顿了顿,强压住怒火,“其他地方我【都可以】不再干涉你,我只求你离童思辰一个人远一点,行不行?”
展颜垂眸思忖,却依旧摇头,“不行。妈,童思辰的身上有我想知道的秘密。而且她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不是坏人。”
“展颜,你到底想干什么?”安然压着嗓音问。
“我想知道20年前的真相,让爸爸回来,让我们一家团聚。”展颜没听出弦外之音,仍旧坦然相对。
啪!
安然突然将手里的筷子猛地砸在桌上,声音骤然转硬,“你不想被人监视,我答应你;你不想走读,我也答应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到底怎么才能懂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展颜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赶紧找补,却被母亲厉声打断。
“我早说过了,20年前的那个案子与你无关,我跟你爸的事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为什么还是不懂?你非要我把心剖出来、死在你面前,才肯听我的话吗?”
“我没有……”展颜低头嗫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不就是在为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求情?我养你这么多年,没想到竟养出了一条白眼狼!”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展颜咬唇忍住哽咽,惯性地低头认错,心里却遏不住地委屈,“可明明是您自己答应的,只要我在期中考到前百名,您就给我自由。”
“你跟我提条件?”
安然冷哼一声,突然起身回屋,噼里啪啦地收拾出一箱东西,“砰”地砸到女儿面前。
“你看看,你这么多年来得到的奖牌、奖杯,还有你的所有成绩,哪个少了我的帮助?没有我的督促,你能有今天吗?”
见女儿垂首不答,安然怒目圆瞪,更觉愤慨,“你真的了解展鹏飞和童思辰吗?你以为知道个逸夫楼纵火案就很了不起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还整天自以为是!可从小到大,你有独自做到过哪怕一件事吗?你有独立辨识过哪怕一个人吗?这世界有多残酷你知道吗?没有我,你早就被那些心怀叵测的坏人吃干抹净了!可你现在居然还要气我!”
“对不起。”展颜的胸口像被撕裂似地疼,泪水也已夺眶而出,可她只抹了一把眼泪,便像没事人似的,垂眸说:“妈,我晚上还有课,先回去了。谢谢您今晚找我吃饭。”
安然一怔,这才发觉女儿落泪,心里也跟着刺痛,却仍不肯松口,“你真知道错了吗?知道的话,我就送送你!”
展颜却像没听见似地,反而加快了脚步,拎起书包和外套,连鞋都没穿好就跑出了门。
安然没有阻拦。
砰!
随着一声关门的闷响,偌大的房子里,再度只剩下了安然一人。
安然就这样愣愣地定在原地,片刻,突然又一个健步冲到了阳台,趴到窗前望向楼下,目送着刚巧走出单元门的展颜向远处走去。
望着女儿渐行渐远的背影,安然深深地叹息:明明每次都计划好了要跟女儿温柔沟通,为什么说着说着,她们总会不欢而散?为什么女儿就不能再听话一点、懂事一点?
直到女儿的背影完全消失,安然才重新坐回桌前,望着满桌佳肴,重新动筷吃了一口,只觉味同嚼蜡。她叹口气,索性拿手机看起校园论坛——她知道那是展颜最常做的消遣。
突然,安然看到了那条曾经甚嚣尘上的、有关童思辰和老人乐队的谣言。她吃了一惊,立刻将相关词条都翻阅了一遍,随即联系沈琼,“马上帮我把小圆找来,越快越好!”
另一边,展颜绕道去了小区里少人来往的小花园,在那里独自哭了很久,才打车回了学校。回到宿舍,刚一进门,就撞上了满面期待的童思辰。
“展颜,你还记得我们有个未完成的赌约吗?”童思辰兴奋地将一张写着【赌约】二字的纸拍到她面前,“签了它!下周日晚上7点,我们在宿舍再来一场比赛。如果还是你赢,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展颜一怔,反应过来,立刻答应,“好,比什么?”
童思辰微微一笑,“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