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看完那一沓弹劾信后,陈琛搞清了情形:几乎所有低年级干事都参与了这次联名,要求他这个学生会长辞职让贤。
可他不过是个没职没权的闲散会长,学生会的工作除了占个办公室值班以外也无其他,这些低年级学生又为何非得点名要他下台不可?
“老大,要不去找陈系主任想想办法?”送信男生惴惴不安。
“我老爹倒是能有法子,但是相比于保住这个位置,我更想知道他们为啥要这么干。”陈琛将那一沓信封草草往桌子上一甩,转头问:“你有啥小道消息没?”
“没有没有!”男生赶紧摇头。
陈琛那张白胖如佛陀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他随手抓起桌边一包薯条,边吃边思忖。
此刻最好能有个可信之人帮忙调查舆情。可他的身边只有送信男生这种听命于父亲的“小报告”,他该找谁帮忙呢?
“老大,你这薯条好吃吗?这牌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吗?”
陈琛这才注意到自己吃的是展颜送他的薯条。他随即经由薯条联想到佳人——是了!展颜正好刚上大二,性格又纯良热血,正是帮他调查的最好人选。
“剩下的薯条送你了,我出去一趟,别告诉我老爹。”
陈琛一把将薯条袋塞给男生,匆匆跑出门,径直上楼、从后门进入魔法教室,一开门,正好看到了展颜在黑板上改的留言:9月17日,这周三中午12点,不见不散。
“9月17号也不是周三啊,学妹怎么又把时间给记错了。幸好她还知道再写个日期,要不然谁能看明白?”
陈琛看着展颜“一塌糊涂”的约见和落款日期,心里颇觉好笑,但也没多想,只在她的留言旁边又补了俩字:“OK。”
他刚从教室里出来,便收到了父亲的电话。
原来,拿了他薯条的“小报告”还是将他被弹劾的事打了小报告。
父亲陈雪原的态度依旧冷若冰霜,一边毫不留情痛斥他哪里都不如哥哥,一边通知他要好好准备下周一学生会上的述职演讲。
“爸,我还是想先了解弹劾者们的真实想法。要不总是治标不治本。”陈琛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没那个必要。”陈雪原冷冰冰地说:“别忘了,你这个学生会长只是我给你加分用的,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可是……”陈琛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那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墙头草,你只要足够强大,他们自然会转而信服你。不过,如今的情形也确是你自找的,因为你哥哥就从来不会像你这样优柔寡断。”
父亲作完这通评语,便“啪”地挂断了电话。陈琛对此早已习惯,只能兀自抬头,望着墙皮斑驳的天花板深深舒了口气,思绪万千。
9月17日中午12点,陈琛和展颜如期在教室里碰面。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只隔了3天,可两人都憋了满肚子的话。本着“女士优先”原则,陈琛有意让展颜先说,听她讲了一通“副会长竞选、学长透题、室友不识好人心”的牢骚。
“你们竞选副会长也在下周一?”
陈琛大为震惊。自己作为正牌的学生会长,竟然还要从学妹口中得知副会长选举的事。那帮家伙看来是真把他架空了。
“是啊,所以才说时间很紧张嘛。”
展颜只当陈琛的惊讶是在为自己担忧。讲完近况,她又说起了母亲逼迫自己参选之事。又一番滔滔不绝后,才以一个问句结尾:“事情就是这样。学长你说,我是不是很妈宝?”
“妈宝是什么意思?”
陈琛又是一怔,关注点却很不同。
“妈宝就是……”展颜没防备这一问,只好硬着头皮自我剖析:“就是很听妈妈的话、离开妈妈就活不下去的人。”
陈琛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自认为是妈宝?”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想反抗我妈,但又觉得自己很没道理。毕竟她也是为了我好。”
展颜倚靠着窗台,闭目仰头,闷闷地叹:“我现在心里很乱,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陈琛也跟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由地想起自己。
他的父亲不也常以“为他好”之名,逼迫他去处处比照着哥哥吗?他虽然隐忍不发多年,可扪心自问,他又何尝不想反抗父亲、活出个只有自己姓名的人生?
看着与自己同命相怜的展颜,陈琛难得温柔一笑,“我只问你一句,你想当会长吗?”
“当然……不那么想当。因为我其实根本不喜欢与人竞争。”
教室外的时间静止,教室内的方寸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陈琛又是可信的“陌生人”。展颜也不再害怕坦白内心,但又忍不住急着补充:“可是我也想让我妈高兴啊。”
“那就按你心意去做。阿姨若也爱你,她就不会勉强你,也会为你遵从内心而高兴。”
“那我具体该做什么?”展颜被陈琛的一套心灵鸡汤灌得有些发懵。
“……你自己决定咯。”
陈琛故作镇定地耸肩,以此掩饰编不下去的尴尬,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鼓励:“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办法,既能兼顾童思辰的公平和王子扬的好意,又能让阿姨理解你的心思。”
展颜若有所思,不再言语。陈琛抓住机会,清清嗓子,将个人心事宣之于口:“那个,我……有个朋友,也想找你帮个忙。”
第一次向别人寻求帮助,陈琛在心里战斗良久,才借着“我有个朋友”的方式,说出了自己被下属联名弹劾、需要在下周一做述职演讲,且需要有人帮忙调查舆情之事。
展颜自然不会拒绝,又眼前一亮,“学长,你朋友认识大三的王子扬吗?他也是咱们系的学生会长,会不会跟你朋友是同事啊?”
“应该不是。”陈琛有些别扭地说:“据我所知,系级别的学生会只能有一个会长。”
展颜听得困惑,只思考了一瞬,便又开始烦心起“兼顾、平衡”的办法来——的确,她与陈琛的互助联盟也不是万能的。她自己的事,到底还要靠自己想办法。
冷不防要“反抗”母亲,展颜还有些不适应。她想用行动让母亲知道她不想再当木偶,也想让童思辰和王子扬的心意都不白费。可是要怎么做呢?
展颜下午有课,陈琛也有事要先走。目送陈琛离开后,展颜收拾好东西也走出了教室,
刚走下一层楼梯,便又觉得背后隐隐发冷,似乎在被人凝视。
“现在好歹是白天,还是在学校里,应该不至于有坏人吧?”
展颜嘟囔着安慰的话,突然驻足回眸,壮着胆子,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安静的走廊,惨白的灯光,一扇扇黑漆漆的教室门,一切都很平常。
她长吁一口气,不禁自嘲想太多。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个向前轻轻挪步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她屏息凝神,故作镇定地继续往前走,在两层楼梯之间的拐角处再度回头。
这一次,她终于“抓到了”身后的人影: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黑色帽子、墨镜和口罩的男人,正侧身藏在走廊拐角,与她隔着大概十级台阶的距离。
展颜不由地倒吸凉气。男人应声转头,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