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是展颜的指导老师,也是看着展颜长大的叔叔。
从记事起,展颜就常在王磊家生活。他和妻子王小羽是展颜母亲安然的大学同窗。在年轻的安然草创事业、奔波商海之时,王磊夫妇就善解人意地担起了照顾展颜的任务,这一“顾”就是18年。王磊夫妇一直没孩子,展颜便真心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第二对父母。特别是每当她与母亲暗自置气时,她都会想:若是自己当初生在王磊家里,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坦然称心。
赶去王磊办公室时,展颜还接了一通母亲的电话。
工作繁忙的母亲一向很少亲自来电,通话也只是简单下令。这通电话也只是要求她从今天起暂时搬回家住,以便母亲监督学习。展颜自然不敢不从。事实上,她也别无选择。
展颜将王磊的传唤与母亲来电联系在一起,本以为王磊是有要事。可到了办公室才知,王磊只是抽个空例行问话,顺便再次建议她考虑换个专业。
看着自己满篇飘红的补考卷子,展颜把心一横,也再次拒绝了王磊的提议。
“为什么要执着学历史呢?你根本不喜欢。”王磊的声音淡淡的。
“我喜欢啊。我这次补考不是也过了嘛,还考了63分呢。”
在宽容沉稳的王磊面前,展颜才敢放下戒心、强词夺理。
“我问过你母亲了。你的专业不是她定的,她也跟你说过不介意你降转。”王磊平静地旋开保温杯盖,仰面喝了一口,“所以,你的坚持是不是跟你父亲有关?”
“怎么可能!”展颜立即炸了毛,“那个人在我刚出生不久就抛弃妻女,至今杳无音信。是他让我跟我妈吃了那么多苦!我有必要特意学他的专业来纪念他?”
她演得熟练、台词走心。有那么一瞬,连她自己都快信了她对父亲的恨意。可她当初坚持学了历史、至今也不肯转圜,难道就真没有半分想要了解父亲的心思吗?
她骗不了自己,却已能熟练地骗过他人。
果然,见她态度坚决,王磊也不再多说,只给她一张必读书单、又交代了几句学习计划就放了她离开。走出大楼,展颜盘算着时间还早,正准备给齐静怡发个消息,刚解锁手机,一条陌生人短信却先跳了出来。
【你的外卖已送到校门口外卖柜39号,请及时领取。】
展颜也没多想,只当又是母亲、或者母亲的助理沈琼姐姐给自己点了外卖。可当她输入密码、开柜一看,柜里面却只有一张匿名字条,上面印着黑色加粗的大字。
【展鹏飞下落,今晚6点,逸夫楼相告。】
展颜立刻看向四周,想要找出异样。可她周围只是穿黄着蓝的外卖员和慵懒的学生们,一切都如平常。而那条外卖短信也是通过常规的虚拟号发出的,她同样无从查起。
与此同时,齐静怡正在与童思辰通话。
“短信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我找了跟外卖一样的基站,绝无破绽。”齐静怡看看自己提着的电脑包,笑得得意洋洋,“逸夫楼那边也OK了。从6点起,至少1小时内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们。”
晚上6点,逸夫楼内。
虽然时间不晚,可逸夫楼里却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展颜一边暗自困惑,一边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打开,还没等看清前路,便听见身后“咔哒”一声。她赶紧回头,才发现楼门竟自动落了锁。
展颜大吃一惊,心里不由地打鼓:难道这地方真的闹鬼吗?
“有人吗?是你约我见面的吗?我来了。”展颜壮着胆子,一边朝四周的黑暗呼喊,一边借着手电筒的光柱一点点往前挪步。
她每走一步,腰间的铃铛便会发出清脆悠扬的响声,倒是帮她驱散了一些恐惧。
“呵呵呵——”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渗人的冷笑。展颜惊恐转头,手电筒的光柱顺势转向,勾勒出了一道站在极远处的人形。
“你是谁?”见对方现身,展颜反而冷静下来,“是你写信叫我来的?我爸……展鹏飞在哪儿?”
此时的童思辰也很困惑。她和齐静怡原本以为:展颜这个柔弱单纯的小女生,在见到她扮的厉鬼后一定会吓得知无不言——其实,这也是大部分人对展颜的误解。只有最熟悉展颜的人才知道,她远比外表看来要坚强冷静得多。
见展颜沉稳地向自己步步逼近,鬼袍下的童思辰反而慌了神,一咬牙,又反问:“展鹏飞在哪里,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展颜不由地驻足。
“他自私自利、放火烧楼、抛妻弃子,让亲生女儿苦了十几年。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你是不是还想说不知道?”
一想到自己与展颜的同父不同命,童思辰的心里立时腾起怒与恨,“展颜,你不过是个泡惯了蜜罐子的幸运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猖狂!”
“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展颜平静地望着面前的白色人形,心里还奇怪这家伙竟能了解自己的身世。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童思辰所说的“女儿”并不是她。
“哈哈哈哈——”
童思辰突然迸出一阵凄厉瘆人的狂笑,“我是被展鹏飞害死的厉鬼!今天你要是不说出展鹏飞的下落,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你想干什么?”
展颜一声厉喝。那人形却不再回话,反而突然“嗖”地朝她猛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展颜一惊,赶紧掉头往楼上跑——那人的长袍直拖到脚,她据此推断对方肯定不便爬楼。
几步爬上半层楼梯,展颜回头一看,身后的人形果然步履蹒跚,却依旧追得不依不饶,声音哀怨又刺耳:“都是展鹏飞害了我!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展颜丢下一句真话,又匆匆往楼上跑去。
逸夫楼里的电闸不知为何都失灵了,各间教室也都锁了门,展颜一口气爬到顶楼,随后便只能借着手电筒的光在楼道里兜圈。
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奔跑发出脆响,吵得她直心烦。可她忙着找寻出路,也没空去管。
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展颜才发现这里竟有一处转弯。跑过去,竟又有一道通顶铁门。门边的墙上钉着一块方牌,上书【储物教室】四个字。展颜之前还从没来过这里。
“展颜……展颜……”凄厉的声音越来越近,“展鹏飞究竟被你藏在哪儿!你告诉我!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信你不知道!”
这个拐角是死路。如果此刻出去,很可能会跟那情绪崩溃的怪人撞见。展颜惶然四顾,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铁门。
“只能这样了!”展颜一横眉,使劲朝着门心猛地一撞。
砰——啪嗒。
铁门被撞得闷响一声,虽然没开,却“掉了装备”:一把钥匙被震得从门框上掉下来,刚好落到了展颜的脚边。
展颜赶紧捡起钥匙试着开门,门一开便迅速钻了进去,关门反锁,一气呵成。门刚锁,
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呜咽,由远及近,一如鬼哭。
“展颜!你躲到哪儿去了?你别给我装神弄鬼!”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啊?展颜在心里觉得好笑,抿唇不语,借着手电光打量起屋里的陈设。
几套摆得歪七扭八的木质桌椅、一直垒到房顶的废纸箱、散落满地的书报纸片,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人影!
随着突然从窗外迸入的猛烈白光,展颜才注意到:另一团灰黑色的人形,此刻正站在她的身边,与她相隔不到半臂的距离。
她蓦然回首,与之四目相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