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床帘照进屋子,也唤醒了展颜。
她迷糊地坐起身,眯眼看看周围,忽然吓了一跳:童思辰竟然睡在自己床边!
她这才恍惚想起她守了自己一夜。
童思辰昨晚说了什么?
展颜望着伏在自己膝边熟睡的童思辰,懊恼地扶着脑袋。脑海里的记忆画面像被人关了声音。她只看到星夜下的童思辰站在自己面前唇瓣轻动,仿佛说了很重要的事,可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嗯——”
童思辰忽然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展颜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她,立刻定在原处一动不动,满腹的道歉话险些脱口而出。
可下一瞬,童思辰又面朝她伏下身子,睫毛微颤、呼吸均匀,显然并没有睡醒。
展颜这才长舒一口气,悄悄掀开被子从另一边下床,想了想,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童思辰身上,然后悄悄开门离去。
别墅里很静。展颜站在无人的长廊里,看着对面墙上花里胡哨的艺术画扶额皱眉良久,才隐约记起昨晚轰趴的事。
想起自己一言不发就一夜未归,她又赶紧翻出手机看消息——果然,昨晚的十几通未接来电里,母亲占了一多半,剩下的则是王磊打来的。
她四下看了看,循着记忆找了个无人角落,先给王磊回了电话。
虽是清晨,可电话还是很快接通,“小颜?你去哪儿了!”
“王叔,我……”展颜还是第一次听到王磊这么焦急的声音,心里更加自责,“我昨晚跟朋友出去玩,手机没电了,忘了给你们发消息。”
她的谎话说得磕磕绊绊,可王磊竟也没怀疑,只长舒一口气,便又恢复到往常不咸不淡的温柔腔调,“你没事就好。今天早点回去,别让你妈妈担心。”
“好。”
“你妈昨晚来问的时候,我跟小羽说你在我们家里过夜了,你别说漏。”
“好的。”
挂断电话,见大家都还没起床,展颜想了想,先按记忆里的人数叫了足够的外卖早餐,又写了字条,为自己不告而别的道了歉,然后才离开别墅,打车直奔家里。
她在车上一遍遍排演给母亲道歉的腹稿,又攒了足够的勇气再去扯谎,可等回到家时,母亲却已离去。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扣在防尘罩下的饭菜和一张便签能够证明母亲曾在家。
便签上只有一句话:妈要临时出差,饭菜热热再吃。
展颜望着一桌冷饭轻叹,只将母亲的便签小心地收藏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她的抽屉里还有无数张这般的便签。母亲不在身边时,她就是靠这些五彩斑斓的色彩才走过寂寥。
可今天不知是何缘故,她看着这些便签,脑海里却总是不由地想起伏在身边的童思辰,想起她昨晚激动地对自己无声地说话,心里愈发毛躁。
她很想找人说说心事,可摸出微信,看着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联系人头像,却连一个聊天框也不敢点开。
自己明明有这么多好友,为何还是找不到能倾诉的人?
当微信翻到最底下,展颜烦闷地把手机随手一扔,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由地一声长叹。目光无意间瞥着墙上的挂钟,她忽然想起了【时间静止的教室】,进而想到了陈琛。
“对哦!陌生人理论!”想起陈琛的歪理,展颜的精神一振,赶紧收拾东西直奔学校。
周末的学校里连路人都少了一半,更别提教学楼里了。可当展颜赶到逸夫楼教室里时,陈琛竟也刚好从后门走了进来,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你也来了。”
“学长——!”
展颜近乎是冲刺似地扑过去,将包里的零食一股脑全塞进陈琛怀里,同时一把拽住他的肩膀,“我现在有一肚子的事情要说,我可以跟你说吗?”
“哦……那你说吧。”看着展颜满眼期待的样子,再看看怀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零食袋,陈琛实在没法拒绝。
展颜激动点头,立刻跑到讲台上滔滔不绝,一边声情并茂地讲她昨晚跟童思辰的互动,一边不时引用他瞎编的“陌生人理论”,以示她跟他的倾诉合情合理。
陈琛只好讪笑着附和,同时暗骂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脚。
“学长,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展颜望着窗外因为【时间静止】而悬停在半空中的斑鸠鸟,兀自轻叹一声,跳下讲台,随手拉一把椅子坐到陈琛的对面。
“思辰昨晚好像说了很重要的话,似乎还跟我们俩的父母有关,可我一点也记不清了,我总不能直接去问她吧?”
“那肯定不能。”陈琛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薯片,又帮展颜盘算起来,“但你可以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比如感谢她昨晚的照顾,或者问她两道题什么的,再把话题带过去。”
“有道理耶!”展颜惊呼。
“是吧?”陈琛也笑,心里油然而生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学长,你真的好厉害。也幸好还有你能听我说话,谢谢你。”展颜一边真诚地道谢,一边抬手从他面前的薯片袋里抓了一把。
陈琛一愣,看着本不富裕的薯片袋里因这突然的“抢劫”而雪上加霜,表情犹如雷劈。
“是你说的!我们是陌生人,所以该用最真诚的一面对待彼……此。”
饶是理由充分,可展颜看着陈琛的表情骤变,还是不由地将手里的薯片放回到了桌上,声音也越来越低,“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陈琛又是一愣,想了想,忽然笑了,“我就是有点护食,下意识动作而已,不是怪你的意思。再说这些零食本来就是你的,你吃一口怕啥?”
“我……”展颜略微抬头,还有点忐忑。
“再吃点,这个黑糖味的确实不赖。”陈琛又抓给她一大把薯片,难得一笑,“你说得对,咱们是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所以最该彼此坦诚和信任。”
“好。”展颜终于鼓起勇气,重新捏起了面前的薯片。
“那个,我也有个……朋友的故事,”陈琛犹豫片刻,白胖的脸上忽地腾起一团绯红,“可以也请你听听吗?”
“当然!”展颜不假思索地点头。
于是,在展颜的满眼真诚下,陈琛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跟别人讲起自己和父亲的故事。借着“我有个朋友”的幌子,他讲起自己从小到大都被父亲推着往前走的经历,又讲起父亲逼迫自己减肥,又要他毕业后就出国。而他之所以常偷吃零食,也是为了排遣不自由之苦。
“唔……我懂了。”展颜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学长你……的朋友,其实并不喜欢他爸爸安排的道路,对吗?”
陈琛一怔,随即点头如捣,心里莫名感动。人人都羡慕他有父亲早安排好的康庄大道,人人都只会劝他“懂事听话”,可从来没人关心过他到底喜不喜欢这些。
“我想到了!”展颜忽然惊呼,拍桌而起,“学长,我帮你减肥吧!”
“哈?”陈琛感觉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了。
“学长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该报答你。”展颜重新坐下,掰着手指帮他理清思路,“你朋友的爸爸确实武断,但要他减肥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合理的。毕竟太胖对身体不好。”
“可是我朋友没啥毅力的,我也一样。你就让我们自暴自弃吧,别浪费你的时间了。”看着展颜说得真诚,陈琛暗觉不妙,赶紧拿话找补。
“不要这么说自己!”展颜最见不得朋友自我贬低,“学长别担心,也别再自暴自弃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帮你的。”
“……好吧,你随意。”陈琛暗叹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但也觉得展颜只是三分钟热度,便也不再多说。
回到家,展颜立刻在开始上网搜索【减肥】相关词条,又想到自己应该感谢一下童思辰昨夜的照顾,想了想,便给齐静怡发了条微信消息。
展颜:“静怡,你知道思辰喜欢什么吗?我想送她一份礼物。”
齐静怡直接回了她一通电话,“喂喂,颜宝,非年非节的,你怎么想到要送她礼物啦?有我的份儿吗?”
“没,思辰她昨晚帮了我很多,我想谢谢她。”
“唔,昨晚的事儿确实是我忙着应酬、没有照顾周到。对不起哈,让你俩受惊了。”
齐静怡虎虎地道歉,却听得展颜一头雾水。在对方提示下,她才想起昨晚被流氓灌酒、尾随,又被童思辰搭救的事情,心里更觉五味杂陈。
于是,在得知童思辰喜欢甜食后,展颜便立刻跳转网页、开始搜索起蛋糕的制作方法。她要以最大的诚意来回报对方的帮助,也想再做一次“化敌为友”的尝试。
与此同时,宿舍里的齐静怡将手机随手一扔,转头跟童思辰聊天,“我看她挺真诚的,跟纵火犯展鹏飞不像是一种人。你们究竟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呢?”
童思辰坐在自己的桌前,凝望着贴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一言不发。
齐静怡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照片里的女人长发翩翩,左手挽着个中年西装男,右手拉着个高大白净的男生。三人站在青山绿水前,大人与孩子都是笑容灿烂。
“这是?”齐静怡依稀记得,童思辰的墙上原本没有这张照片。
“没什么。”童思辰如梦初醒,突然站起身,一把扯下照片,狠狠攥在手里团成一团,随即抓起外套和手机,“我有点事,晚上不用给我留门了。”
说罢,她将照片揣进兜里,逃也似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