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在这!”
生死瞬间,头顶冒出好些面孔,见他们活着,七嘴八舌问她情况如何。
水淹没井底,以极快的速度翻滚上来。
她忍痛大喊,“切断电源,快!”
有人去办,也有人在安慰她,说救援人员到了,让她别怕。
距离井口还有二十米距离,她看不清楚说话人是谁,却能在人群里精准看见身穿公安制服的人。
在这个时代,这身衣服,群体,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就是不清楚江潮此时在不在。
长时间吊在半空,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腰上,难受不行就换了姿势,好让自己更舒服,但她一动不可避免地要带动猴车震动。
眨眼的功夫,男人醒了。
他面露痛苦地同叶穗打了照面,男人略带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昏厥前的记忆回笼,他冷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在盘算什么。
叶穗心道不妙。
二十年的仇恨吞噬折磨,此刻他已经不能用钻牛角尖来形容,此时不弄死她决不罢休。
说难听点眼下她就是案板上的肉,无挣扎可能,对方怎会放过大好时机。
朝后看了下,咆哮滚翻的水面,距离她就几米之远,只要掉进去马上会被它吞没。
别说救她,未来三天都不定找回尸体。
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念头刚闪过,男人开始解她的救命绳。
叶穗血色顿消,“你别恩将仇报!”
先不论以前恩怨如何,眼下是她把人救出来的。
可惜,不管她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方全都置若罔闻。
再牢固的绳子也有被解开的时候,叶穗的请求并未引起这个长辈的怜悯,在上面关注情况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绳索已被解开。
伴随惊呼声,叶穗再度跌入水里。
罗绪林看着自己的手,面带复杂地望着水里挣扎的身影,叶穗的死更能刺激到那对夫妻,按理说他也大仇得报。
心里该畅快,但他琢磨不透此时的怅然若失是为何。
正纠结之际,一个公安从他眼前跳了下去,看清楚他是谁后,他傻眼了。
距离远,上面人看不真切,以为是绳索不堪重负,叶穗才落水。
没人怀疑是饱受敬仰的罗组长干的。
等罪魁祸首回过神时,两道人影已经被水流吞噬。
底下两个脑袋时不时露出水面。
“贺佑,贺佑!”
罗绪林急得青筋暴起,想把身上禁锢摘掉,好跳下去救人,奈何叶穗绑着太紧,还都是死结,他努力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在意之人,在水中挣扎求生。
一会功夫救援人员来了,他们犟救援绳子绑在设备上,朝上面的人晃晃绳子,罗绪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上去。
贺佑在水里抓住了叶穗,但刚跳下时绑在胳膊上的备用绳已经被冲开了。
危机关头,他想都没想解下腰上绳索,抵抗着水流,将绳子系在她腰上,确保绳索不会被冲开,他使劲摇晃了下绳索。
上面的人会意,被水拍得七荤八素的叶穗,就这么被人扯了上去。
而没有绳子保护的他,此时已经被翻涌倒灌的水,不知冲到哪儿去了。
罗绪林趴在井口,扯着嗓子喊贺佑名字,甚至不顾众人的阻挠,想要下去捞人。
叶穗此时也担心得不行,趴在井口大喊他名字。
在这节骨眼上,完成一号矿井救援工作的江潮赶来了,似乎没想到叶穗也会在这,他有点诧异,在清楚缘由后,脱下衣服盖住了她。
”别怕,我来了!“
二人劫后余生的温情时刻,彻底刺激到了罗绪林,江潮话音刚落,他就用口琴使劲砸来,要不是江潮眼疾手快护住了她。
那个颇分量的口琴就直接砸她脑门上了。
“扫把星!”
恶狠狠说罢,又紧盯着井口。
至于那个砸到江潮后背,又重重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口琴,此时倒无人问津。
江潮确定她没事,开始救援,将麻绳绑住腰,又捡起一根等长的,绑在胳膊上。
在众人惊呼声中,毅然跳入并不平静的矿井里,水面节节攀升,自然之力席卷而来,江潮跳进去后,很快也被水面吞噬。
这下别说贺佑,就连救人者都看不见了。
叶穗心里堵的要命。
生平第一次这么恐惧。
老天保佑,谁都不要出事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不断拍击巷道两侧,江潮一会沉入,一会露头,旁观者都要替他窒息时,翻滚的并不平静的水面露出两个脑袋。
江潮体力过人,水性超绝,愣是在常人不可对抗的恐怖自然力量中,捞起了昏迷的贺佑。
解下胳膊上绳子,将人同自己绑在一起,晃了下绳子,五六个男人同时发力,短短时间,他们已经被拉了上来。
二人衣服全被打湿,紧贴在身上,寸头还滴答滴答往下落水。
众人朝他们跑去,叶穗也不例外,奇怪的是,刚刚还情绪激动地罗绪林,这会又奇怪的不凑上前,好像刻意跟他拉开距离似的。
冯飞拍着贺佑的脸。
对方没有反应。
“头儿,他情况不太妙。”
呛水太过,这会呼吸都快没了,听这么一说,叶穗刚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爬到他跟前,又是摸呼吸又是听心跳,面色越发严峻。
确实不容乐观。
有人喊快些送医院。
可从这到医院,最少也得半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没办法只能人工呼吸了。
叶穗以前在国外做过海上救援队队员,溺水后如何救助,她再熟悉不过,想到关键时候他义无反顾救了自己。
虽然这会儿围观人员众多,江潮那个醋桶也在,她还是没迟疑地要救人。
将他摆出合适姿势,下巴微抬,捏着鼻子,深吸一口气就要渡气,但刚俯身下去,嘴唇没来得及贴上对方时。
唇就同一个略带粗糙的手掌触碰上。
定睛一看,手掌主人不是别人,是江潮。
这时候捣什么乱呀。
“你起开,他情况危险,必须人工呼吸!”
“我知道!”
几个字,江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呼吸都是白雾,冻得人直打哆嗦的森森冬日。
他险些气到头顶冒烟。
推开她,还将对方摆成先前姿势,一手捏鼻子,一手捏开他嘴巴,在众人不明所以的视线下,俯身,贴着他的唇使劲吹气。
倒抽冷气声在人群里传来。
这会信息闭塞,人工呼吸什么的也不普及,他们不清楚这是救人,只觉得男人跟男人亲在一块,太刺激了。
持续了两分多钟,昏迷的男人才转醒,他头一歪,吐出不少水。
人活了,人群爆出热烈的欢呼声。
随着贺佑的苏醒,这次建厂以来最大的危机,以无一人伤亡落幕。
“快快,把他们安置到暖和屋儿,快去通知家里人送衣服,食堂熬上姜汤,你们几个,快去跟矿务局领导报备一下,说人都救上来了,没有一人死亡。”
厂领导此时才觉得活过来,不停张罗着后续工作。
叶穗见人活了,此时也才察觉到寒意。
准备去找江潮,脚下却踩到一东西,低头一看,是刚刚罗绪林扔来的口琴,不知是年头太久还是他扔的力道太大,好好的琴身竟然散架了。
这是外公遗物,叶穗有些珍惜,俯身捡起。
琴是舶来品,构造是最标准的布鲁斯口琴音位排列,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个口琴由盖板、底板、簧片、塑料格组成的。
但她手里的口琴没簧片,在该放簧片的位置,塞上了两张写满字迹的薄纸。
伴随着她的动作,那两张纸轻飘飘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