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她不在家，不上班，不回消息。】
【那么她会在哪里？】
他想着，猛锤了几下方向盘。
五天过去了，他才知道后怕起来。
他颤抖着手打开手机，重新把‘我’回他的两条消息阅读了一下。
除了一条是说走了，另一条扯到珠宝了才回。
可怕的念头在这个时候侵袭了姜闰泽的大脑。
他捂着嘴：【不会的……】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报警了。
他请警察锁定了我的手机定位。
很快，他们就发现我的定位在郊区的一个小区里。
在赶去的车上，警察问姜闰泽：【姜先生，按照你说的，其实秦小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注意呢？】
【她还给我发消息。】
说完这句话，姜闰泽有点心虚地看向窗外。
姜闰泽，你也后知后觉‘我’多久没回你消息了吧?
半个小时后，警察敲响了一个出租屋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
看到警察的打扮，他吓了一跳。
【啊？什么事啊？】
姜闰泽抢在警察开口前冲了过去，揪住了年轻人的衣领：【秦甄呢？把秦甄交出来。】
警察拦住他：【姜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先冷静一下。】
【秦…什么？】
年轻人一头雾水，在警察的解释下，他懂了。
【这个手机吗？我今天才买的，我就说怎么那么便宜，真晦气！】
姜闰泽扶着额头，好像支撑不住般喘气。
【你跟谁买的？】
11
找到歹徒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根据年轻人的说法，手机是他跟以前兼职认识的一个男人买的。
而警察赶到那个男人住处的时候，他正因为白赚了几千块而招待自己好酒好菜。
开门的时候，他醉醺醺的。
姜闰泽故技重施，这次他直接把这个人推到了门框上，目眦尽裂喊道：【秦甄呢？】
一开始男人没反应过来，还重复了好几次秦甄这两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到了几天前的所作所为，他突然苦着脸喊：【我不知道啊。】
警察把姜闰泽和这个男人带到了警局。
在拷问下，男人还是招了。
他失业了，只能靠打零工为生，但是这生活过得乏味，他就想去抢点钱财。
那是他唯一一次干这件事，恰好碰到了倒霉的我。
在审讯室，他泪流满面，一点也不像成年人地抽噎着。
【警官……我没想让她死啊……是她跑……我和她拉扯的时候，刀就跑进去了，我也怕啊……】
我的脑中有些眩晕。
好像是这样的。
那天夜里的风很冷，他说只要我把戒指交出去，他就放了我。
但是我当时全然顾着保护戒指，根本听不进去。
【警官，她要是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戒指是假的就好了，她非要攥着……我以为什么值钱的呢……】
是啊，我也以为什么值钱的呢。
我苦笑着，为我的生命流逝感到难过不已。
警察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告诉了等在外面的姜闰泽。
听到保护戒指那段后，姜闰泽再也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警察以为是他对我的情深。
其实姜闰泽未尝不是一个杀人凶手呢。
12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被埋的地方。
原来我就在这条路边上的草丛里。
歹徒没有作恶时可怕的嘴脸，反而恐惧得跪在了地上。
姜闰泽跑过去，一拳一拳揍着歹徒的脸。
他眼睛猩红，好像失去了控制的野兽。
警察把他们分开后，把姜闰泽带到了一边。
【姜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
等到姜闰泽平静后，警察才开始追问一些细节。
例如宴会是在另一条山路尽头，为什么我会走这条路。
姜闰泽的抽噎停滞了一瞬：【我跟她开玩笑，本来想等她到了再告诉她正确的地址的……】
此刻我就在他身边，笑着摇了摇头。
即便我人没了，他还是要美化自己。
警察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条路尽头的饭店最近在装修，所以这边都没什么人。】
这句话好像击中了姜闰泽。
他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我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的。
正在装修的假地址，誓死维护的戒指，奇怪的消息。
但凡少一项，我都能安全活着。
可惜啊，这条引导我走向死亡的路关联太过密切，根本没给我留一点活路。
重回故地。
我只觉得悲凉。
幸好是假的戒指。
可惜是假的戒指。
山间突然狂风大作，在这呼啸的风中，姜闰泽眯起了眼睛，有些惧色。
是察觉到自己也是凶手了吗？
13
姜闰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奶奶。
他一边瞒着，一边照常上班。
但是我知道，他睡觉变得很不安稳。
庄西藤坐不住了，先去办公室找了他。
看到姜闰泽眼圈乌黑，她吓了一跳。
【你最近怎么了？】
姜闰泽听到她的声音，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
【没什么。】
察觉到了姜闰泽的冷漠，庄西藤顿了顿。
【联系上秦甄了吗？】
姜闰泽的鼻尖一顿，‘嗯’了一声。
瞬间，庄西藤醋意上来：【你把她哄好了？】
姜闰泽陷入了一时间的停顿，这让庄西藤很是不悦。
【你说呀，你说呀。】
姜闰泽被吵得不行，把钢笔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你有完没完！】
或许这是庄西藤第一次看到姜闰泽暴怒，她吓得哆嗦了一下，后知后觉感到生气。
【我就是问一下，你这是干嘛呀？】
【还是说……】
她咬着嘴唇：【你喜欢上她了！】
一旦成为感情中更爱的那方就会在吵架时显得很弱。
我在庄西藤的身上，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我的感情结束了。
但她还在持续。
姜闰泽狠狠瞪着庄西藤：【别再说了。】
这句话好像在坐实庄西藤说的话，一时间，庄西藤眼眶红了，她不敢置信地往后退。
【你喜欢上她了……】
姜闰泽无奈，他压着怒气，一字一句说：【她死了。】
14
【就因为你不高兴，我把她骗到了一条错的路，她被杀了！她死了！】
姜闰泽一口气说完，有些头疼地抚上额头。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他的口吻好像是在责怪庄西藤。
庄西藤也听出来了。
她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然后手指着自己：【我？】
【因为我不高兴？】
姜闰泽是一个习惯甩锅给别人的巨婴。
所以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失。
庄西藤难以置信地笑起来：【我是不高兴，但是我从来没说过你要骗她。】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姜闰泽，你自己看得起她吗？】
是啊。
姜闰泽，你只是借着帮别人出气的名义来欺负我。
你想看我落魄，一次又一次原谅你的恶作剧，最后还是爱你的样子。
归根结底，最错的是你啊。
被庄西藤戳穿后，姜闰泽的手颤抖起来。
我能感觉到姜闰泽不想承认这件事是他的问题。
所以被庄西藤这么直白戳中后，他变得畏惧愤怒。
【闭嘴。】
庄西藤抽了抽鼻子：【我是可以闭嘴。】
【我再讨厌她，我也不至于让她去走山路。】
闻言，我有些愣怔。
两个人互相把过错推来推去。
想来他们也谈不下去了。
【滚。】
姜闰泽压着声音，好像下一句就要狂躁起来。
【以后别想再找我。】
庄西藤高跟鞋的声音远去，姜闰泽瞬间瘫在椅子上。
这件事让他再也无心办公。
15
或许奶奶察觉到了异常。
她打电话把姜闰泽叫回家吃饭。
姜闰泽去的时候还早，奶奶坐在沙发上织毛线。
暖阳下，奶奶花白的头发都成了金色。
【怎么，还没和甄甄和好啊？】
见奶奶开门见山提到我的名字。
姜闰泽僵在了原地。
【哼，甄甄也是有脾气的，你现在知道了？】
【刚来的时候我看她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开朗，看到她这次对你发脾气，我就放心了。】
【这孩子啊，我真怕她把自己憋出了病。】
有一阵风起，姜闰泽把窗户关上了。
他好像心里微动，转身的时候，他问奶奶：【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想不起来她了吗？】
我小时候在a城待到了七岁，七岁后被带到了别的城市。
一直到今年我才回到a市。
姜闰泽生过一场大病，所以他七岁前的记忆都不太好。
所以他对我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
【突然想问问。】
他云淡风轻地坐到了单人沙发上，等着奶奶开头。
奶奶的手有条不紊地织着，突然笑了笑。
【小时候她很开朗，你们经常一起在花园的树下玩，走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哭得很厉害，她还把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给你了。】
【就是你一直抱着睡的那个。】
闻言，我有些惊讶，想不到姜闰泽生过病后虽然忘了我，却依然留着我送他的东西。
姜闰泽的大脑经过搜索，好像稳稳当当地找到了那段被尘埃掩埋的记忆。
他眼眶一红：【我想起来了。】
16
【想起来了吧。】
【你爷爷可不是随随便便给你指婚的。】
说着，奶奶抬头看了姜闰泽一眼。
【好好哄哄甄甄。】
姜闰泽哽在原地。
怎么哄呢？
人已经不在了。
我望着奶奶叹气。
她对我操碎了心。
可是她忽视了一点，她的孙子不是良人。
【奶奶……秦甄她……】
姜闰泽咬住了嘴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嗯？】
奶奶抬头，毫无防备的样子让姜闰泽的话截然而止。
【我会好好哄她的。】
【这就乖了。】
他还是选择了瞒着奶奶。
但是，事与愿违。
明明姜闰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离开。
但是他选择去了一趟洗手间。
恰好这个时候庄西藤把电话打了过来。
又恰好是奶奶接通的。
奶奶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庄西藤尖锐的吼叫。
【姜闰泽，是你害死秦甄的！你别赖我！】
只是这一句，就足以让奶奶瞬间脱力。
手机掉在了地上。
姜闰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奶奶躺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17
奶奶本身就有高血压和心脏病，这下直接把她吓到了icu。
姜闰泽正在外面焦头烂额的时候，接到了公司助理的电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姜闰泽的表情更加焦灼。
【我来公司一趟。】
我大概猜到了原因。
一路上，姜闰泽的表情凝重。
果然一到公司，他的助理就上前，给姜闰泽看了看手机上的新闻。
现在挂在头条的就是#姜闰泽让未婚妻孤身走山路 害未婚妻身亡
【这根本无稽之谈嘛。】
助理在一旁拍马屁。
【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发这种新闻。】
姜闰泽再清楚不过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
看着姜闰泽的表情，助理灵敏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姜总，怎么处理啊？】
姜闰泽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那我让公司账号发个声明吧。】
说着，助理像是捏了一把汗似得想要溜走。
姜闰泽突然叫住了他。
【这件事，是真的。】
他的眼里闪动着纠结。
【所以别去管了。】
说完这句话，姜闰泽的眼睛彻底黯淡了下来。
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我的错。】
助理被他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
【那……】
姜闰泽被这些天接踵而至发生的事彻底击败，他顺着墙倒了下去。
【我该怎么办呢？】
还没来得及走的助理被他的问题问住。
【呃，姜总，这个人死肯定得风光办场葬礼。】
【然后再好好照顾他的父母。】
姜闰泽看不上我。
所以除了他们那个圈子的人外，他身边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是怎么样一个人。
助理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姜闰泽。
他的未婚妻已经是孤女了。
姜闰泽想补救都没地方补救。
18
姜闰泽回了趟家里。
来到了储藏室里，找到了小时候我送给他的毛绒玩具。
隔着时光，我好像看到了这个毛绒玩具是怎么陪着他的。
抱起这个毛绒玩具的时候，姜闰泽好像被岁月的尘埃压弯了腰。
他紧皱眉头，似乎又是童年记忆袭来。
刚开始我来到a城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姜闰泽生过大病。
我还乐呵呵找他打招呼，结果他只是嫌弃地扫过我穿的廉价衣服告诉我：【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尽管后来我知道了他失忆，但还是觉得他的态度让我难受。
现在我明白了，失忆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良知。
我因为姜闰泽的皮囊以及小时候的温情喜欢他。
但或许，姜闰泽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我参透了，但是姜闰泽好像陷了进去。
他的手指陷入了毛绒玩具的表层，我抬头才看到他通红的眼圈，眼泪蓄势待发。
……这是？
如果不是我发出任何声音他都听不到，我高低要在这里嗤笑他两声。
他好像真的不演深情会死。
19
助理的建议他还是听进去一点的。
姜奶奶还在医院修养，姜闰泽也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奶奶更生气。
所以他一个人操办了我的葬礼。
我本身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来的人寥寥无几。
在场人数最多的反而是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他们争相拍下姜闰泽现在悲伤自持的脸。
【姜先生，想问一下网上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把未婚妻丢在山路上吗？】
【如果是真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你会想自杀偿命吗？】
【请问最近睡得好吗?】
姜闰泽好像知道了记者会问各种刁钻的问题。
他的神色如常。
今天的他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百花，是非常低落的样子。
他对着记者团队鞠了一躬。
【各位记者朋友，不好意思，现在是在为我未婚妻举办葬礼，希望大家能给她一点清净。】
我听笑了。
通过对姜闰泽的了解，我合理怀疑他是在利用我不会说话。
有记者不买账，叫嚷起来：【那你一会儿回答问题吗？】
姜闰泽垂眸：【一会儿我出去跟你们讲。】
这么说了记者才作罢。
姜闰泽站在照片前，突然深深地看向我的照片，然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
他突然往外走，刚刚在门口候着的记者一看他出来了，立刻把镜头对准他。
【刚刚说现在接受采访，总不能是骗我们吧。】
姜闰泽点头：【很抱歉，这件事是真的。】
20
在场记者无不窃窃私语。
【这不就是杀人犯？】
【人面兽心的家伙。】
……
姜闰泽对这些谩骂声充耳不闻。
他好像做足了准备，甚至像是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他平静地开口：【在法律层面，我并不能被治罪。】
【但是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为了惩罚自己，我会即日起到山上出家，终生为秦甄诵经。】
说完这句话，姜闰泽朝着记者们深深鞠了一躬。
外面不知道何时飘起了雨。
姜闰泽没有走到车里，他迎着雨往前走去。
那个方向，好像是往山上的路。
他居然是认真的吗？
这个决定让不知道是喜是悲。
帮我诵经。
那能怎么样呢?
恶人读出来的经能起到保佑的作用吗？
我不信。
可能是我和他的纠缠未结束，所以我这段时间被迫跟着他。
我看着他到了寺庙里说出了自己想出家的念头。
庙里的和尚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直直落在我脸上。
这是这段时间唯一能看到我的人。
一时间，我有些瑟缩。
【你确定吗？】
和尚沉声问姜闰泽，姜闰泽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他的头发就被剃去了。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实在有点怕，他念的经吵到我。
21
过了好几日，病好了的奶奶冲到了山上。
看到姜闰泽剃度出家后，她气得打了姜闰泽两巴掌。
【好，现在知道补救了，就好好在寺庙待着。】
姜奶奶噙着泪。
或许这也是她心目中姜闰泽对我最好的道歉方式了。
姜闰泽每日都要诵经。
虽然我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但还是什么作用都没用。
果真应了我那句：恶人念的经起不到保佑的作用。
但是他倒是在寺庙里稳稳地待了下去。
前段时间他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睡得香多了。
就是有次下山打水的时候，在潮湿的石阶上滑了一跤。
他一连滑下了数十阶，还好被及时赶来的师父发现抬了回去。
姜闰泽的腰摔坏了。
意识都变得不清晰。
【原来这么疼。】
我久违地认真看向姜闰泽，他的眼睛里隐隐有些水光。
其他几个师父听不懂他说什么。
只有帮他剃度的师父猜到了。
他朝我看来，意味深长道：【他是在消自己的业障。】
凡是你亏欠别人的，你将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我现在看你受难，就是我收到的回馈。
这好像不是一场严重的意外，却让姜闰泽终生无法再正常走路。
22
时间转眼就是一年。
最近我才发现我变得有些不一样。
我不在是风一吹就散的形态了。
好像稳固了点。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错觉，但直到清明节我终于脱离了姜闰泽我才知道，这不是假的。
我来到了自己的墓前。
姜奶奶已经早早地为我摆上了蛋糕奶茶。
她一向很好，给我的都是年轻人爱吃的。
【哎，甄甄，见到你爸妈别说我不好啊，老婆子过几年就要下去了，不想见到他们尴尬。】
【闰泽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他现在成和尚了，还摔成了瘸子。】
【下辈子，就把闰泽所有的运气给甄甄吧。】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砸在了面前的石板上。
我在一旁看着絮絮叨叨的姜奶奶，不禁有些感伤。
对于她，我从来没有一点恨意。
突然间狂风起来，把姜奶奶给我带的菊花吹跑了几支。
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身体开始腾空。
或许在姜闰泽坚持不懈的诵经声中，我投胎的机会到了。
菊花瓣飘在了我的身旁，姜奶奶无法看到我，但也送了我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