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西绛县横岭关,到黄河北岸垣曲县有一条道路,叫做横垣大道。这条道路是日军重点进攻的地段,在这里,中国军队集结了两个师:一个是高桂滋的十七军,一个是中央军。
在大道西侧防守的,名为十七军,其实只有十七军八十四师。十七军的另外一个师预二师还远在几十公里的另一处阵地上。
日军向横垣大道东西两侧的两支中国军队同时展开进攻,一个是人们眼中的杂牌陕西师,一个是人们眼中的王牌中央师。两个师取得的战果却大出人们的意料之外。
进攻八十四师的是2000多个日军和20多辆坦克,还有8门重炮。日军攻打了一天,没有丝毫进展。每逢日军用重炮轰击的时候,中国军队就躲藏在深深的战壕里,炮弹过后,中国军队就从战壕里冲出来,迎头痛击蜂拥而上的日军。
后来,日军用坦克打头,士兵躲藏在坦克后面,亦步亦趋地走上了八十四师用条石和块石垒积起来的石坝阵地。就在坦克距离石坝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突然一声闷响,坦克不动了。坦克被八十四师用土地雷炸瘫了。
陈数民说,那时候中条山中的中国军队没有坦克,也没有反坦克炮,只能用土办法对付坦克。战士们将十颗手榴弹一组,十颗手榴弹一组,埋在事先挖好的陷坑里,用长绳子连接着,然后躲藏在几十米开外的壕沟里,身上盖着荒草,等待日军的坦克过来。当日军的坦克开到了陷坑上之后,一拉绳子,手榴弹就炸中了坦克最薄弱的下腹部。
然而,这种方法不会总是很灵,它首先需要自己不被近在咫尺的日军发现,还需要坦克没有碾断绳子,更需要坦克刚好从陷坑上方经过。它成功的概率相当于买彩票中上万元大奖。
中条山开战的第一天,日军在八十四师的阵地前寸步未进,还被炸毁了一辆坦克。
第二天,日军在八十四师坚固的防守面前,仍然寸功未立,还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八十四师用条石和块石垒积起来的阵地,固若金汤。
陈数民说,八十四师以逸待劳,兵精粮足,愿意与日军打消耗战,等到日军无法支撑的时候,就会不战而退,像以前的很多次进攻一样。然而,阵地的右翼出现了问题,中央军在日军强大炮火的攻击下,退却了。
现在,八十四师腹背受敌,高桂滋只能带着八十四师突围。
5月9日,也就是三位将军壮烈殉国的这一天,拂晓,高桂滋带着部队转战到了横垣大道的王茅镇,突然接到了第一战区长官部的命令,要他们转移到夏县皋落大道的南侧山地,继续战斗。高桂滋想要通知预二师,然而,已经无法联系,电话线早就被日军割断了。他不知道预二师到了哪里。
陈数民说,当时非常混乱,阵地被日军突破后,日军的坦克长驱直入,炮弹在中国军队的人群中爆炸,飞机在空中轰炸,又是在夜晚,视线模糊,十七军的建制已经被打乱了,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
八十四师在突围,十七军的另外一个师情况如何?
高桂滋任军长的第十七军当时仅下辖八十四师和预二师。师的番号前加“预”,表示该师是预备师,预备师无论在人数还是装备上,都远远不如正规师。比如中央嫡系的胡琏十一师和余程万五十七师,每个师都有12000人,装备有重炮I而参加石牌保卫战的预四师和参加中条山战役的预二师,人数仅有5000人,不但没有重炮,连重机枪也很少有。
然而,抗战时期的预备师在战场上的表现同样让人震惊。预四师在石牌保卫战中全师几乎丧失殆尽,仅2010年在宜昌市夷陵区金鱼坪村一次就挖出3000具尸骨,预十师在常德保卫战中参加外围战斗,师长孙明瑾和全师将士壮烈殉国,至今能够找到的唯一幸存者,是在常德城外乾明寺出家的吴淞法师。
就在中条山战役前一年,预二师才划归第十七军。而此前,隶属于晋绥军的预二师是一支伪军反正部队,编制不足,装备低劣,缺乏训练,战斗力差,用电视剧《亮剑》中八路军团长丁伟的话来说:“战斗力连三流都算不上。”
可是,预二师自从划归第十七军后,军长高桂滋和师长高增级都加强了对这支“三流都算不上”的部队的整训,经过了一年的训练,预二师脱胎换骨,与此前判若两“队”。
在中条山战役中,大敌当前,预二师同样威武不屈,死战不降。
1941年5月9日的这一天,预二师拼死向西突围,他们三次被围,又三次冲出,到了黄昏时分,负责断后的第四团第一营在殷家庄被日军重兵包围,营长胡成铎命令全体战士潜伏在草丛中,玲听四面枪声,判断出东南方向日军薄弱,便悄悄靠近东南方向的日军。当距离日军仅有百米距离时,全营仅有的两挺轻机枪突前开路,所有的枪支都对准了敌人,猛打猛冲,居然奇迹般地冲出了日军包围圈。
依靠着拼命三郎的闯劲,胡成铎带着一营战士趁着夜色,将日军甩在了身后的崇山峻岭中。天亮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小村庄,刚刚坐下来喘口气,突然与迎面而来的一队日军撞在了一起。胡成铎从背上抽出大刀,高喊:“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冲上去,剁:T狗日的!”他当先冲上前方,战士们跟在他的后面,挺着刺刀冲向敌群。日军虽然占有优势兵力,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冲出了一支中国军队,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组织抵抗,就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样稀里哗啦,溃不成军。
预二师第四团第一营冲进了崎岖陡峭的山中,清点人数,全营尚存300人。后来,胡成铎率领着这支300人的队伍一直在中条山中打游击,专门伏击小股敌军。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胡成铎带着这支300人的队伍,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坐着羊皮筏子来到了黄河南岸,终于找到了预二师师长高增级。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5月9日掩护的大部队,同样遭遇了悲壮的激战和行军,师长高增级负伤。大部队被打散后,一部分躲在山中打游击,一部分南渡黄河。中条山战役结束后,预二师仅余千人。
我们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伪军都是懦弱胆怯,毫无战斗力的,可是预二师是一支伪军反正队伍,它的表现丝毫也不逊色于当时的中国军队王牌军队。
还是在同一天,第十七军军长高桂滋和八十四师都经历了严酷的考验。
我曾经见到过一张十七军军长高桂滋的照片,照片中的他身材高挑,两颊塌陷,瘦骨嶙峋,目光炯炯。据十七军老兵回忆,那时候的杂牌军十七军经常吃不饱饭,每人每月仅供应30斤粮食,而且还是包谷面居多,当兵打仗需要好身体,一天一斤口粮哪里够吃啊!军长高桂滋带着大家在山坡上挖野菜,将野菜放在包谷面里一起煮食,即使这样,还是不够吃,军中每天只能开两顿饭。而且那时候因为军中缺乏运输工具,每支部队都要派出大量人员从黄河北岸去背口粮,这些十万男儿血
中条山保卫战(1938~1941)背粮的人翻山越岭,一走就要好几天,才能返回队伍。而同时期的日军,因为装备精良,拉运粮草使用的工具全部是汽车。中条山保卫战之初的东坞岭战斗,八路军和国民党军队一起伏击的,就是日军的300辆运粮车队。
除了吃不饱饭,他们还穿不暖衣。老兵们说,中条山的冬天滴水成冰,房檐前的冰溜子几个月都不能融化,野外里的积雪有半人高,到了午夜,狂风呼呼地刮着,将站岗的士兵冻成了冰柱子,所以哨兵需要不断地活动身体产生热量。而房间里的士兵也不好受,他们不得不以“打脚头”的方式睡觉,互相抱着对方的脚取暖。
然而,这样一支食不果腹、衣不御寒的杂牌军队,却照样给了日军沉重打击。
当预二师第四团第一营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时,八十四师还在日军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觅路突围。
5月11日拂晓,八十四师分为四支,四个团各为一支,从不同的方向向外突围。午夜时分,四个团都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可是,找不到军部,找不到高桂滋。
高桂滋在哪里?
5月9日这天,高桂滋不但联系不上预二师,而且军部也和八十四师被日军冲散了。
四面都是日军,满耳都是炮声,眼前到处都是硝烟和火焰,军部来到了一个叫做柴家圪垛的小村庄,高桂滋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让他去第五集团军曾万钟司令部的驻地马村„在硝烟弥漫和震天动地的轰炸声中,高桂滋率领军部突围,冲向马村方向,想要与第五集团军司令部会合。
可是,还没有走到马村,就听到马村方向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侦察人员带来的情报是,日军正在全力攻打马村,足有数千人。早在中条山战役之前,日军就已经摸清了中国军队所有部队的驻军情况,所有团以上指挥部的所在地,所在地的驻军数目,都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当战役一开始,日军一方面派遣伞兵切断所有的交通要道、桥梁、涵洞、隧道,一方面集中优势兵力,攻打中国军队的司令部。
蓄谋已久的日军主动出击,毫无防备的中国军队被动挨打。
高桂滋站在山峁上,望着马村的冲天火光,他想去解救,可是手下兵微将寡,主力部队八十四师和预二师都下落不明,如果带着十七军军部去解救,无异于抱
薪救火。
凌晨四时,第五集团军司令部派来一名参谋,告诉说让高桂滋不要去马村了,马村正在激战。司令部派参谋跑步来通知,估计电台也被炸坏了。
5月10日的晨曦照耀着中条山,中条山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每道山谷每道山梁都是红色,那是被鲜血染红的。
高桂滋带着十七军军部向北行走,想与主力部队汇合。走不多远,身后传来了接踵而起的爆炸声。日军的飞机看到了高桂滋和十七军军部的行踪,已经占领了马村的日军立即倾巢出动,一边用重炮轰击,一边派出大队骑兵追击。骑兵像一朵黑云,沿着大道小径飘来了,“噔噔噔”的马蹄声,似乎就响在耳边。空中,三架日军飞机展开了扫射和轰炸,高桂滋的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去,马在悲鸣,人在呻吟。
这是一场杀戮,一场实力严重悬殊的杀戮,一场天平严重倾斜的杀戮,占领了空中优势和地面优势的日军,用钢铁机器冲向中国军人的血肉之躯。这是希特勒的装甲师侵入波兰的重现,当作战双方的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时候,战争就会变成杀戮。
千钧一发之际,军部特务营营长齐天然踊跃而出,率部抵挡日军,掩护军部向北撤退。
八十四师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高桂滋的消息,他们派出多路侦察人员寻找高桂滋下落,均无功而返。
高桂滋军长在哪里?事实上在当时遍地烽烟的战场上,要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没有了军长,没有了电台,没有了上级的指令,八十四师的师长团长们只能自己判断敌情,商量突围方向。可是,深陷方圆几百公里的中条山战场,他们就如同万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环顾四野,茫茫一片,哪里才是坚实的陆地?当时,中国军队完全陷入了被动中,日军的飞机在天上像鹰群一样穿梭飞舞,日军的坦克在地上像狼群一样来回奔袭,在这样一场事先精细规划的战争中,日军像拿着手术刀一样,将中国军队的阵地切成了方方块块,中国军队只能手持与飞机坦克根本就不能匹敌的枪支,各自为战。
最后,八十四师决定从闻喜县东北穿过铁路,渡过汾河,向阎锡山第二战区所在的吉县突围。吉县的西部,就是著名的黄河壶口瀑布,越过黄河,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所在的陕北。当年,毛泽东和阎锡山只有一河之隔。黄河东面,是阎锡山《黄河西面,是毛泽东。第二战区的司令部驻扎在黄河东面的几眼土窑洞里,后来,这几眼土窑洞所在的村庄被命名为避难堡。现在,来到壶口瀑布的游客,向东方望去,一眼就能够望到山崖上的这几眼土窑洞。
八十四师继续突围。然而,无论他们冲向哪一个方向,他们的行动都在日军飞机的严密监视中。
他们来到了一座叫做下马关的小村庄,又渴又饿,又困又乏,刚刚坐下喘口气,身后就传来了日军的装甲车和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战士们翻身而起,在村口构筑简单工事,抵挡日军。一个时辰后,日军越来越多,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围聚在村庄周围。附近村庄的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冒着在头顶上纷飞的枪弹,给这些已经奋战了一天一夜的子弟兵送来了馒头和水。很多年后,八十四师的老兵们回忆起当年的一幕,还在感慨万千地说:“中条山的百姓真是好啊!”而十七军军长高桂滋也在事后多次向家人提起这一幕,他表示等到时局稳定,一定要去中条山看看这些淳朴的老百姓。可是一直没有成行。
老百姓给八十四师带来了干粮和饮水,还带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附近有一道河堤,高出地面有两三米。
入夜,日军停止了攻击,八十四师的一部偷偷潜至河堤边,掘开堤坝,滔滔洪水形同万千巨兽,冲向酣睡中的日军。黎明,洪水过后,日军的阵地上只剩下几辆裹满泥浆的坦克。
八十四师继续向前行走,走到日上三竿,遇到了军部特务营。特务营在营长齐天然的率领下,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
齐天然说:“特务营自从掩护军部撤退后,就与军部走散了,再也没有见到高军长。”
高桂滋在哪里?
随同八十四师突围的,有一个猛进剧团,其实也就是秦腔剧团,因为八十四师都是高桂滋一手带大的陕北子弟,都有听秦腔的嗜好。没有战事的日子里,战士们围坐在一起,看猛进剧团表演秦腔曲目,他们表演的都是反映民族气节的传统秦腔剧目。猛进剧团就是十七军的宣传队。
猛进剧团的团长叫刘清华,曾经是西安易俗社的著名文武小生,抗战开始后,就弃戏从戎,穿上了军装。至今,在很多陕西老人的口中,还能听到刘清华的名字。陕西老人对秦腔名角的膜拜程度,丝毫不亚于今天的少年对周杰伦的崇拜。
找不到高桂滋军长,刘清华心急如焚,他派剧团里几个少年演员,化装成拾粪孩子,肩挎竹笼,重回被日军占领的地区。那时候北方农村有一种农活就叫拾粪,在北方的官道上经常能够看到拾粪的老人和小孩,将官道上的牲畜粪便捡拾进竹笼里,倾倒在自己家门前的粪堆上。这些粪堆作为肥料,以后会被拉进田地里,增加庄稼产量。
等到夜晚,少年演员们陆续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高桂滋军长,但是看到了日军捉拿他的告示。
刘清华心花怒放,他相信高桂滋还活着。
回过头来,再说说高桂滋。
5月10日早晨,高桂滋带着军部行走,突然被日军的骑兵赶上来了。齐天然带着特务营拼死抵抗,军部急急行进。
陈数民说,正在行进中,空中突然飞来了七八架飞机,对着军部轰炸,子弹“哒哒哒”扫射下来,呈一条直线,激起一泡泡黄尘。“一头骡子就在我眼前倒下了,驮背上的竹筐倾翻了,面粉洒了一地,血液渗着面粉,一直流到我的脚边。还有一匹受惊的骡子撒蹄奔跑,撞倒了前面的人。”
飞机轰炸过后,还能爬起来的人,跟着人群向前奔跑。
跑进了一座山谷间,突然发现前无去路,三面都是悬崖峭壁,而背后是日军坦克轧轧的响声,前无去路,后又追兵,该怎么办?
陈数民说,特务营离开后,现在军部能够作战的人员只有几十人,枪支也只有几十条,一名三十多岁的大个子作战参谋挥舞着手枪,站在高坡上喊道:“有枪的人,跟我走。”所有拿着长枪短枪的人跟随在这名大个子参谋的后面,旋风一般地卷向峡谷口。没有枪支的人,向两边的悬崖躲避。
陈数民不知道来了多少日军,只听到峡谷口枪声密集,像爆炒豆子一样,枪声中夹杂着隆隆的炮声,有坦克发射出的声音沉闷的炮弹,也有小钢炮发出的声音尖厉的炮弹,每一声炮弹过后,地面似乎都在颤抖。那是日军在进攻。
后来,再也听不到炮声了,枪声也渐渐地稀疏了,陈数民躲藏在半山腰的一个暗窟窿里,透过草丛,看到日军沿着山谷的小路走进来了。
在峡谷口抵挡的那几十名中国军队,伤亡殆尽。
十七军军部躲藏的这道山谷叫西山,日军搜山的时候,高桂滋能够清晰地听见日军皮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他和几名随从人员躲藏在一个深坑里。为了免遭被俘,高桂滋拔出手枪准备自尽,随从副官紧紧地抱着高桂滋的双手。就在这时候,突然风云大作,天降暴雨,日军从高桂滋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撤走了。
那场大雨也挽救了陈数民。
夜晚来临了,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他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滑地翻越西山,来到了山那边的河西村。
河西村没有人,中条山战役一开始,村中的百姓就躲进了山中。陈数民打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可是找不到吃的,老百姓把粮食埋藏了起来。他们只好收拢了一些干柴,点起篝火,烘烤衣服。
连续几天以来,他们一直在山中奔走。今天晚上,窗外下着瓢泼大雨,他们在雨声中酣然入睡,一直睡到了天亮。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天亮后雨停了,日军开进了河西村,他们又只好逃进山中。
当时,高桂滋藏身在山中一眼废弃的土窑洞里,与八十四师几名军官意外相遇。尽管军部的人陆续找到了,但是因为缺少弹药,仍然没有战斗力。他们在日军的四面合围中,只能东躲西藏。
一天,一名参谋对高桂滋说:连日激战,十七军主力下落不明,日军又不断搜山,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即使侥幸逃出去了,蒋介石也不会饶恕打了败仗的人。既然这样,军座不如去找汪精卫,因为军座和汪精卫在北伐战争中有过交往。
高桂滋听到这席话,勃然大怒,喝道:“这次战败,责任不在我,在于友军防线被攻破。十七军是我一手带大的部队,我相信不会被全歼,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至于汪精卫,北伐时期我和他确实有过来往,当时他是民国领袖,但是现在他投降日本人,是奴才汉奸,我堂堂抗日军长,怎能投降日寇,投奔汪逆?我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这次能够脱险,再跟鬼子干,不能脱险,我就自杀殉国。”
参谋看到军长高桂滋雷霆震怒,不敢多言,匆匆溜走。
日军又开始了搜山,高桂滋不得已,又带着军部撤离。陈数民说,日军的部队像梳子一样,在中条山中梳来梳去,中国军队每天都要撤离好几个地方,在日军的梳齿间穿梭。
在一个叫做石头圪垛的小村庄里,乡民郑忠义将高桂滋安排进了村庄旁边的天主教堂里。
日军不会轻易进入天主教堂,更不会破坏天主教堂,因为天主教堂的神父是欧美人。在激烈的常德保卫战中,常德城被日军炸成了一片废墟,而天主教堂是全城唯一完好的建筑,在同样激烈的衡阳保卫战中,日军同样把衡阳城炸成了瓦渣滩,但是天主教堂同样保存完好。
在石头圪垛村外那间破败的天主教堂里,高桂滋终于在宁静中生活了几天。
特务营仍在寻找高桂滋军长,他们看到日军在墙壁上门扇上张贴的告示,悬赏十万元捉拿高桂滋,然而中条山是抗日根据地,百姓对告示置之不理。
特务营找不到高桂滋军长,便将十七军八十四师一名牺牲了的伙夫掩埋,并在坟墓上插上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陆军第十七军中将军长高桂滋之墓”。此伙夫也身材高大,与高桂滋有几分相似。
此前,日军已经在山中找到了高桂滋的坐骑,现在又找到了高桂滋的坟茔,因而确信高桂滋已经被击毙。日军将坟墓挖开,拍摄照片,在报纸上大肆宣扬。
而此时,高桂滋在当地群众掩护下,西渡黄河,去了宜川。不久,又重返抗日战场,任三十六集团军副司令,兼中条山游击总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