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并非坠落，而是一种被拉扯、被剥离的错觉。
林晚儿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从身体里抽出去，投入一片无垠的虚空。
但龙辰的手，像一道无法撼动的锚，将她牢牢锁在现实。
光芒的阶梯在脚下消散。
他们站在了终点。
这里没有地面，没有穹顶，甚至没有墙壁。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一种无法理解的，由无数银色丝线和暗金色节点构成的复杂结构。
它们在虚空中延伸，交织，构成了一个比星系图还要繁复亿万倍的庞大“骨架”。
整个空间，像是一个被解剖开的神明头骨内部。
林晚儿的呼吸凝固了。
她见过类似的结构图。
在昆仑最古老，最禁忌的孤本卷宗里，那是被标注为“不可直视之物”的图样。
“星骸接口……”她用气声吐出这四个字，浑身冰冷。
传说中，上古大能用来解析宇宙本源，撬动世界法则的至高造物。
可那不是只存在于神话里吗？
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有实物！
而且，这鬼地方竟然是仿照“星骸接口”的结构建造的！
疯了！建造这里的人，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龙辰没有理会她的震惊，他的步子很稳，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径直朝着这片庞大骨架的中心走去。
那里，悬浮着一样东西。
一枚大约一人高的，完美的菱形水晶。
水晶本身是透明的，但它的内部，却有亿万道比发丝还细的光芒在流转，构成了一幅幅瞬息万变的符文阵列。
它散发着微光，像一颗安静的心脏，为这具庞大的“骨架”提供着微弱的，却从未断绝的脉动。
林晚儿强迫自己跟上龙辰的脚步，越是靠近，她越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她看着水晶内部那些不断生灭的符文，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知识被唤醒。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解读那些信息。
“频率……校准……”
“坐标……锁定……深空……未知象限……”
“能量……增幅……准备……广播……”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生理性排斥反应。
她终于明白了。
她全明白了！
“圣堂”的坐标节点，那份被龙辰吞噬的金属文献。
巴黎地下的“肉巢”工厂，阿尔卑斯山脉的血魔法封印。
所有的一切，都是掩护。
都是为了给这个核心装置争取时间的伪装！
“不……不对……”林晚儿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像是在对龙辰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不是‘圣堂’……这不是避难所……”
她抬起头，双眼失神地望着那枚菱形水晶，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来的。
“他们不是要开启‘门’……”
“这是……这是在向宇宙深处广播……求救信号！”
求救！
向谁求救？
向那些只存在于禁忌传说中的，远古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这哪里是求救？
这分明是在黑暗的森林里，点燃了一支能照亮整个宇宙的火把！
告诉所有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这里，有食物！
林晚-儿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敢去想，当信号发出，当那些存在将目光投向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时，会发生什么。
那将不是末日。
而是连末日这个概念，都会被一同抹去的，真正的“无”。
龙辰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看林晚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枚水晶。
一道冰冷的寒光，在他的意识深处一闪而过。
“学院的野心，远超我的想象。”
他本以为，“学院”和“黄金黎明”这些西方组织，最多也就是想通过“圣源”获取力量，或者尝试人造神明，延续自己的存在。
格局小了。
他还是低估了人类在面对未知和死亡时，所能爆发出的疯狂。
他们不是想成为神。
他们是想……请神！
请一个，能帮他们解决一切麻烦，甚至解决“源”所带来的终极威胁的，无所不能的“神”。
多么天真，又多么可悲的想法。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龙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林晚儿混乱的心脏上。
“他们以为这是在打电话求助。”
“实际上，他们只是在自家的院子里，竖起了一块牌子。”
龙辰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说出了牌子上的内容。
“‘人傻，钱多，速来’。”
林晚儿：“……”
一句简单粗暴的调侃，却让她瞬间从宇宙级的恐惧中，跌落回了某种哭笑不得的现实里。
是啊。
可不就是“人傻钱多速来”吗。
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拿着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玩具，想要去联系自己无法想象的存在，妄图解决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不是蠢，是什么？
她的情绪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刚刚还在为世界毁灭而颤抖，现在却被龙辰一句话搞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晚儿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毁了它？趁着信号还没发出去？”
“毁了？”
龙辰终于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问出“为什么不喝肉粥”的傻孩子。
“这么好玩的玩具，为什么要毁了？”
林晚儿彻底懵了。
好玩？
这玩意儿好玩？
这是能让整个地球OL直接删档关服的玩意儿啊大哥！
“你……”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龙辰已经再次迈步，走到了那枚巨大的菱形水晶面前。
他伸出了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也没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他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将手掌，轻轻贴在了那枚不断闪烁着符文的水晶表面。
嗡——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鸣。
整个“星骸接口”的骨架，所有银色的丝线和暗金色的节点，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
那枚菱形水晶内部，亿万道流转的符文，猛地一滞。
仿佛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广播信号是么？”
龙辰的手掌贴着水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正好，我也想打个电话。”
“就是不知道，这个话费……他们付不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