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锦年看着李存瑁,冷声说道:“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正义不会缺席。”
李存瑁看着司锦年,竟大笑起来,说道:“什么?你说什么?这迟到了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正义曾经在我的童年迟到,而如今那迟到的正义赶来之时,却是来惩罚我的,你觉得这样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
司锦年说道:“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不应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和借口。”
李存瑁冷声说道:“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从前,你只是看到了我的现在。如果你是我,你可能还做不到我这么仁慈。我杀人是没错,可是我从来不杀老弱病残,虽然这茅屋矮小,四处漏风,但是这里也多少给这些人提供了居住之地。凡是老弱病残的人,我免费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不收取他们任何的费用,用美酒佳肴对待他们。你觉得我杀人如麻,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做的好事并不比我做的坏事少。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就只从你眼下的事情来批评和指责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着要维护正义,可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正义吗?”
李存瑁看着司锦年,眼神中透着一丝期盼。可是司锦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说了这么久的维护正义,可是他连正义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李存瑁接着说道:“孔丘云:‘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什么是义?什么是道?古往今来,漫漫历史长河,却只有一个孔丘,他确实做到了名流千古,百世传芳的境界,可是在他之后,又真的有多少人把这句话作为自己为人处世的标杆?什么是正义?只有强者才能够规范正义。弱者的金玉良言只会让人觉得恶心,但是强者的污言秽语却让人奉为经典。正义,哼,简直可笑,不过强者用来麻痹人民的代名词罢了!”
司锦年说道:“强者规范正义?商纣王离经叛道,忤逆民心,最终还是被周文王一举歼灭;秦始皇苛政暴虐,名不聊生,于是草芥起义,秦朝土崩瓦解!正义是什么?正义就是民心。在绝对的集体实力面前,再大的船,也会被推翻!”
李村貌冷笑道:“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些没用的事情,你是个愚昧的人。”
说罢,李存瑁转身走去。
司锦年看着李存瑁离开的背影,心中竟开始对自己有了些怀疑。
谁才知道是正义?
是那些一件坏事不做,一生干干净净的人知道,还是那些经历过人生苦难,离经叛道的人才知道呢?
司锦年不知道答案,他只觉得心头有一团什么很难受的东西堵住了自己,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
寒风呼啸着,司锦年被人绑在这后上的一棵树上,积雪早已融化,风声一紧,那林间树枝摇曳,叶声似浪。
司锦年闭着眼睛,他只觉得自己身心疲惫。
在达令县为了抓住凶手不仅差点丢了性命不说,还害得自己的人头现在价值一百两黄金。他为了他所谓的正义,把秦鸣鹤的母亲搭了进去,把张谏之的兄弟搭了进去,还害得慕青云也丢了性命——他不知道,他下一次在维护这正义之时,又会害那些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能是允儿,可能是秦鸣鹤,可能是张谏之,也可能是昨天遇见的虞婷。他不知道,他觉得慌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抬起头,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上流下。
如果这次还能活着逃出去,他要带着彭大叔他们去找解药,若是找到了解药,那都还好;可是要是没有找到呢?彭大叔也为自己卑微而无知的正义搭上了性命。
以后呢,找到解药以后呢?彭大叔的伤治好了以后呢?
他不知道,他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达令县,他现在是不敢回去的。众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百两黄金,不管是谁都会眼红的。
青山庄?现在也肯定被楮思君的人日夜看守着。
这件事情完成之后,他带着允儿他们去哪里?
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江湖浪子,一个逃犯。
可是老人说的使命,他还没有完成,他还回不了自己的世界,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他可能今天晚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司锦年长叹了一口气,用着带有哭腔的声音说道:“死了也好,变成梦魇也好,至少不用在这险恶的人间受这些无尽的折磨!”
想到这,司锦年竟然觉得心情舒适了些。
暮色渐至,西边洒出了一道红光,几只鸟儿在林中不知疲倦的叫着。司锦年闭着眼,细细地聆听着。
这么久以来,司锦年的内心一直处在一种无尽的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什么时候是尽头,他只是觉得疲倦。
他有些想念从前的生活,他喜欢趴在窗台上看日落,那绝美的夕阳像是一位遗世独立的佳人,深深地吸引着司锦年。
可是现在呢?
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丢了性命。哪里还来的心情看日落。
他现在更喜欢的,是看日出。这是唯一一件事情能够证明他又活过了一天。
多活了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极致的满足感。他也在忽然间意识到,或许当人处在那种极端闲暇的日子里面的时候,他根本就意识不到生命的可贵。只有灾难和责任,只有悲伤和痛苦,才能让他意识到,生命的重要性。
月上枝头,月光甚是清冷,散落人间,却没有一位文人将它拾起。
客栈里光彩依旧,虽说是破烂些,可是若真是如李存瑁所说,它的存在,在某些方面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
他也开始反省起来,或许李存瑁说得有些道理。如果他是李存瑁,他可能还做不到李存瑁这样。
李存瑁能够活到现在,就凭借他这一点,就已经超过自己许多了。
这样想着,司锦年竟然对李存瑁多了些钦佩。
“放开我!放开我!”
那不远处,几个黑影似乎挣扎着被人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