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令县的雪是司锦年长这么大见过的气势最为磅礴的雪景。
人们常说,鹅毛大雪,可是,在达令县,用鹅毛来形容雪花,无疑是对雪花的侮辱。
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司锦年才能下床走路,只是手里还是要搀扶着拐杖,或者有人把他扶着。毕竟这一个月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时光,每天晚上他都会被身上的伤口疼醒,时常是满头大汗的苏醒过来。可是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因为允儿就守在自己的身边。这丫头平时就跟着自己转来转去,舍不得休息,到了晚上,还是让她好好休息。
司锦年时常自嘲自己,年纪轻轻的,现在都已经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了。
每次允儿搀扶着自己出去看雪,司锦年都会有一种未曾经历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和允儿都老了,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着在这清冷的阳光中欣赏着雪景。可是在转念一想,自己未曾衰老年长,也未曾在这个世界与允儿共度余生。
这个记忆简直荒谬不堪。
可是司锦年却不觉得惊讶。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若是他每件事情都去惊讶一番,那小心脏实在是受不了的。
“允儿,怎么这么久没有见到彭大叔了?”
司锦年问道。这样回想起来,这一个月以来,彭大叔只来看了司锦年三四次,其余的时间都不在医馆之内。
倒是张谏之,没事了就瘸着个腿来找自己聊天。
只是,不论是张谏之还是允儿,对达令县内的事情似乎都避之不提。
允儿轻轻地给司锦年披上一层衣服,回答道:“彭大叔现在不是在衙门里面忙吗,哪里有时间过来看你啊!”
司锦年望向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峦,说道:“那待会我们去衙门里面看一看吧,很久没回去了。”
允儿的眼神有些慌乱地说道:“你现在回去,不是会给彭大叔带来压力吗?难不成你还信不过彭大叔?”
司锦年浅笑道:“那倒是不至于,只是——”
司锦年把视线转移到允儿身上,用着不可置疑的语气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其实,司锦年已经注意到允儿慌乱躲闪的眼神了。
这个傻丫头、撒谎都不会。
允儿倒是忽然显得轻松起来,慢悠悠地说道:“怎么会骗你呢?等你的伤好了以后再去见彭大叔不是也不迟吗?再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彭大叔回来看看你,等会我去叫他就是了!”
看允儿这么说,司锦年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他还准备再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张谏之的声音,
“小年兄!”
司锦年询声看去,张谏之正杵着拐杖向自己走过来。
“小年兄果然是好雅兴啊,还在这里看雪。”
“雪景不错,当然要出来看看咯!”
司锦年调侃道。
张谏之从身后掏出一个酒壶,在司锦年面前晃了晃,说道:“要不,来点?”
司锦年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允儿。
允儿笑着说:“你们两个少喝点就是了,把酒壶给我,我去给你们暖救!”
张谏之一手搭着司锦年的肩膀,大笑道:“走走走!今天咱俩多喝点!”
冬季的白日总是十分的短暂,就好像是一瞬间从眼前闪过的流星,又或者是一根燃烧的火柴,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就悄然溜走了。可是这黑夜却又是如此的漫长,长得令人无奈,还有那令人无处躲藏的冰冷,即便是呆坐在火堆旁,屋外那砭人的寒气还是止不住地往人的衣领里面钻。
张谏之不是一个酒鬼,甚至来说,他都很少喝酒,可是今天他却把自己喝得大醉,他一只手抓着司锦年的肩膀,一只手端着一个刻花酒杯,用沉稳雄厚的嗓音说道:“小年兄,这杯酒我敬你!”
不知为何,司锦年竟然从张谏之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以往的时候,张谏之的声音总是能够给人带来一种饱满的安全感,那声音不像是彭大叔的那般浑厚有力,那时江湖人士固有的一种声音。张谏之的声音好听又充满了雄性魅力,可是今天,司锦年却从这少年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悲伤和一丝无可奈何。
司锦年端起酒杯,回敬了一杯。
也就是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一个带着斗笠,雪花落满全身的大汉给打开了。屋外的雪花像是冲破了屏障的水流,直直地向屋内冲进来。
司锦年和张谏之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大汉转身合住了门,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才转过身用浑厚的声音说话。
“听允儿说今天小年兄要一醉方休,我就连夜赶过来了!”
这大汉一开口,司锦年就知道是彭大叔回来了。若是在以前,他肯定是直接通过身形就可以辨别出这人是谁的,只是这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所认识的人都发生了不少的变化,仅仅凭借身形来辨认,还不如抛硬币来的准确。
“那时自然,快过来!”
站在一旁的允儿赶紧接过彭大叔手里的斗笠,给彭大叔找来一个板凳。
司锦年弓着身子,给彭大叔斟了一杯热酒,
“这段时间,衙门里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啊!”
彭大叔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本来就是我应该的!”
司锦年未察觉到的是,允儿和张谏之的眼神都同时落在了彭大叔的身上。
司锦年嘟囔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原先我那房间里面,还有一盆开着的蒲公英,你若是有时间了,过来的时候,给我顺带稍过来!”
彭大叔喝了一口温酒,这冻僵的身子也才逐渐暖和过来。听司锦年这么说,彭大叔便满口答应道:“那是那是!小年兄吩咐的,我一定照办。”
司锦年微微一笑,便又问道:“只是不知道,那花还是不是开着的?”
彭大叔笑道:“小年兄,你怕是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时节吧,这寒冬腊月的,哪里还会开着呢!”
“哦——是吗?”
司锦年身子微微往后一仰,刚刚还春风满面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说吧,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围着司锦年的三人被司锦年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
屋外,雪更大了,风也更猛了,几乎要把人给掀翻。寒气从屋子的每一丝缝隙之中钻出来,即便是这小小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还是抵挡不了这刺骨的寒气。
火光在这三人的眼中冰冷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