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玉笙在天湖山庄剑心院与十大门派对峙一般之时,顾灼灼与莫辞远刚到泠江城西。
顾灼灼也是这几日才体会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日夜兼程。曾经她以为她从沧海盟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脚程很快了,却不曾想跟着莫辞远快马加鞭,近乎要了顾灼灼小半条命。
自从从暗影阁出逃之后,二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路上,一共行了十日,只有三日途经村镇或者驿馆,勉强说得上是睡了个好觉,其他时候都是风餐露宿,行到天色实在太晚,莫辞远才会寻个地方,让顾灼灼休息,然而露宿野外,总不能两人都睡过去,顾灼灼本来提出过守夜,却全都被拒绝了。
而天还未亮,莫辞远就会将顾灼灼给拍醒,接着上路。顾灼灼不止一次怀疑,若不是有她拖着莫辞远的后腿,这成雪刀怕是根本不会停留,还能走上一整晚,甚至路过驿馆村落都不会呆也说不定——就算不休息,他似乎依旧是那副模样,甚至让顾灼灼觉得他是不是根本都不需要休息。
而昨夜,顾灼灼便真是走了一整夜,因只消走一夜,午时之前就能到达天湖山庄,而沧海盟早在当日午时左右就已经路过了二人所在的村庄,两人便选择了彻夜前行。
这么多日下来,顾灼灼觉得自己的黑眼圈大概已经能与熊猫相媲美了。
入了泠江城,马速总算是慢了下来,顾灼灼在那一摇一晃的马背上,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了,可总不能真的在马背上打盹吧?只能强迫着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好在泠江城大,自己在泠江的日子也都是关在山庄练剑,白天也没有多少时间看这泠江风景,所以倒也不算太无趣。
路过一家客栈,有客人往里走,顾灼灼便听那小二吆喝“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不自觉地,她好像又想起白子阳来了。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白子阳,水下一面转瞬即逝,而后便是在一家客栈里醒来,身边依然是他,那时候自己好像还以为他是人贩子,直到走出了房间,听见小二这般吆喝,看着人来人往皆是这般服饰,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穿越了。
短短几个月而已,那个把自己从水里救上来,后来又不知道救了自己多少次的千面影白子阳啊……
顾灼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眶涌出泪水,揉了揉眼睛。
然而等她睁眼的时候,她却看到从那客栈深处的楼梯上,下来个女人。那女人穿得简便,灰黑色为主,头发也绑得随意。
但顾灼灼一辈子都记得那张脸,正是那个驾着马车伙同汪书贤一起把自己带到了山崖边小屋的女人明香!
想当年若不是她和她那同伙,押着自己走上了悬崖,自己和白子阳也不会落得那副田地!
顾灼灼一瞬间甚至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下意识地勒马,眨了眨眼睛,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明香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错愕,本来在和小二说话的她瞬间转过身去,飞身上了楼,消失在了顾灼灼的视野里。
就是她!
两眼,已经完全足够顾灼灼确认了!
“顾三小姐?”原本和顾灼灼近乎并排、只稍稍靠前一些的莫辞远注意到了顾灼灼的急停,带着询问地语气喊道。
“那个在沧海盟的时候,伙同汪书贤一起把我绑走的女人!”顾灼灼道,“她在那客栈里!”
“什么?!”莫辞远也万万没有想到,愣了一瞬,“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顾灼灼点头,“我看了两次,甚至已经与她对视了,她瞧见我立刻便跑上了楼!哪有这样巧的事,在沧海盟绑架我的人,此刻又出现在了泠江,这一次八成也是他们干的!若是能盘问出来……”
还未等顾灼灼说完自己的想法,莫辞远已经干净利落地道:“顾三小姐你看住正门,别让她从正门溜了!”
话音刚落,莫辞远已经飞身而起,向着那客栈的顶楼直直而去。
且说那明香,不过是因今日午膳迟迟未送来,下楼来向小二催上一催,却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了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人——
那本应该远在暗影阁,甚至可能已经成为一具尸首的顾三小姐,竟然就在门外骑着马直直盯着她。
虽说她比起之前已然憔悴了不少,可那确实就是活生生的顾灼灼。
彼时是怕白子阳能活着出来,又回到泠江与那天湖对峙,她才没有跟着掌门前去,万万没想到竟见到了顾灼灼本人。
明香原本下意识就想直接开溜,之后再想法子告知此刻正在天湖山庄的掌门,却在回身的一瞬间想起,楼上还有个汪书贤,这人便更不能被发现藏在这里,连忙上楼去寻汪书贤。
偏生敲了几遍门,门里汪书贤半点声音没有,过了好半天才从门内回应了她三下敲门声。
这厮头脑好使,偏生在这时候尽耽误时间!
“愿携剑影同归去!”明香语气里有几分焦急。
“共与斗酒上青冥。”汪书贤的语气不急不缓,对了暗号,打开了门。
开门的时候还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姑娘这是?”
“顾灼灼,就在客栈外面。她安全回到泠江了!”明香道。
下一瞬,她便听到木头窗框碎裂,一个黑衣人影冲了进来。定睛一看,正是那成雪刀莫辞远!
这莫辞远,竟不是跟着沧海盟一道来的!这人竟然能寻到顾灼灼!
明香在一瞬间拔剑,然而下一秒,成雪刀便已经来到了她身前,她只能狼狈闪身,一个翻滚从他身下躲了出去。
自己不可能是莫辞远的对手!
明香看了看那已经愣在原地瞪圆眼睛瞧着黑衣刀客的汪书贤,咬了咬牙,直接从残破的窗框运着轻功飞身而去。
莫辞远原本还想追,跨了半步却是止住了步伐,回身看向了汪书贤,刀尖闪着寒光。
***
“汪书贤?”听得楚玉笙说这话,剑心院内剑拔弩张的状况又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再次望向了楚玉笙。顾坤元皱了皱眉头,一时没有理清,开口问道。
“正是。”楚玉笙点了点头,“晚辈失职,未能发现汪书贤早有异心。彼时还未查明这汪书贤就是暗害白兄之人,未曾想他却擅自联合外人,绑过一次顾家三小姐,多亏白兄及时发现三小姐失踪,没曾想赶去之后不慎与三小姐一同跌落山崖,这也才导致了三小姐近一月音信全无。所幸三小姐并无大碍,两人安全回到了沧海盟,只是汪书贤败露之后便不知所踪,我等才推断出,正是汪书贤拿了白兄的标记,加害于白兄。”
“什么?!”顾坤和一听,自家闺女何时已经被绑架过,甚至还跌落山崖?直接上前了一步,“为何此事我从未听说?!”
“实乃惭愧。顾三小姐安全回到远京后,听闻天湖早已向沧海盟要人,不愿加剧沧海盟与天湖的矛盾,便匆匆与天湖山庄传信,只言自己一切平安,是因贪玩出去了近一月,而后便踏上了回天湖的路途。”楚玉笙此刻面露愧色,向着顾坤和的方向深深作揖,“瞒着天湖众位庄主,实乃思虑不周,晚辈给众位庄主赔不是了。”
“原是这样!当时我正要奉家师之命前往原阳办事,刚巧收到天湖来信道沧海盟对顾三小姐不轨、要去讨个公道。”澄云剑派赵三元听到这话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当时家师定要我去沧海盟看看,彼时我未在沧海盟见到顾三小姐和白大侠,以为沧海盟绑了顾三小姐千真万确,没成想回程的路上正好遇见了二位,差一点便以为二人是侠侣了。而顾三小姐又毫发无损,活蹦乱跳,便只以为是误会,原委竟是如此。”
“荒唐!”顾坤和还未听赵三元说完,便已然怒发冲冠,他万万没想到此等大事,沧海盟竟一直瞒着自己,自己的亲闺女顾灼灼也从未提起。
“等等,四庄主,你且先莫要动怒。”陆煊此刻却是站了起来,走到正中,面向了楚玉笙,“楚盟主真是巧舌如簧,轻轻容易便将一切推到别人身上去了?执一面之词,便说是有人暗害白子阳,又说绑了顾三小姐的人已经不在沧海盟内,联合的还是沧海盟外之人。我倒想问问楚盟主,便真是那汪书贤绑了顾三小姐,你要如何证明汪书贤不在盟内?又要如何证明他并非受你指示?可别是随意找了个软柿子,替你沧海盟背了这黑锅啊!”
“沧海盟寻汪书贤已有两月有余,所有盟众皆可作证,我堂堂沧海盟,行得正坐得直,何谈受我指示?”
“行得正坐得直?!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直!”顾坤和听到这话,直接拍去了陆煊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自己双手已紧紧攥成了拳头,“我家闺女为何会到你沧海盟去,沧海盟的来信可是明明白白写着是白子阳擅自绑了她!怎么,难道这时候你楚玉笙又要说,是那汪书贤的意思?那白子阳的标记是他逼着白子阳放的、那信也是汪书贤逼着沈之千写的不成?!是不是到最后那白子阳也不是你沧海盟之人了?!”
“上次之事,白兄究竟是自己绑了顾三小姐,还是受汪书贤指示绑了顾三小姐却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晚辈不得而知。但晚辈知道,白兄可是曾亲自将得了失忆之症顾三小姐送回山庄,交给二位庄主的,他若真想害三小姐,趁着三小姐武功尽失记忆全无直接带走便可,都不必送回来。且三小姐在沧海盟受的,是上宾待遇,便是白兄带她去远京,也未曾让她受过什么苦,更不可能为了绑她残害无辜之人。若是众位实在不信,不如一道去远京找找,看看那里究竟有没有顾三小姐的踪迹、汪书贤又到底在不在盟内?”
楚玉笙此时也顾不得其他,顾灼灼“失忆”这事天湖虽然并未外传,但沧海盟里可是人尽皆知,后来廖诚也知道了这事,折腾几番,江湖中人或多或少也应当听过些风声,这对沧海盟无疑是有利的,顾不得天湖的面子,他便直接道了出来。
“善哉善哉。”双方争执不下,到最后久久未曾坑过声的了明大师浑厚的声音响起,“双方各执一词,争论许久,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贫僧倒有一问,想问问楚盟主,你说这顾三小姐失踪,并非白子阳所为,更非沧海盟所为,却和沧海盟叛盟之人有关,叛盟之人又联合了外人,那楚盟主可知这外人是何人?顾三小姐现下又可能在何处?”
“顾三小姐只说,绑她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已死在白兄手下,名曰明烛,女的叫明香。但从剑法上,却是看不出是哪门哪派。”楚玉笙道,“至于顾三小姐在何处,沧海盟也只是有个推断,从上官揽月处得知,这汪书贤很有可能找上了那……暗影阁。白兄之所以来到泠江,本就是为了护三小姐周全。”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门派之人都瞪大了眼睛,顾坤和更是直接呆愣在了当场。
只有陆煊轻笑了一声:“暗影阁行事,可都是要留下标记的!何况这暗影阁在江湖上,从来只接杀人的活儿!楚盟主,你这是找不到背锅的,便将这帽子扣到暗影阁身上了?”
楚玉笙叹了口气,沧海盟来此,一来是为的洗清罪名,二来也是提醒天湖,此事非同小可,但他也早就预料到,大概率没有人会信。
听了陆煊的言语,各门各派果然开始点起头来,自然是觉得陆煊的话更有说服力。陆煊见状,气焰更盛,道:“还有,楚盟主给了两个名字,我倒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可听过有哪门哪派的人,是叫什么明香明烛的?反正都是莫须有的东西,楚盟主下次不如取个阿猫阿狗算了!”
陆煊话音刚落,只听得院外飞来个什么东西,而后狠狠落在了地上,还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唤,定睛一看,是个白袍男子,浑身被绑着,脸朝地落在了剑心院的广场之上。
之后便有两个人影飞身而出,运着轻功,一左一右,最后稳稳站在了地上。
“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