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归月堂偏僻的一竹林小屋,点着烛火。
白子阳敲了敲屋门,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这是一个白子阳觉得很俗的暗号,不知道都有多少小说电影用这暗号了,偏这人每次都执着于这个暗号,还挺有点儿架子的,自己要是忘了又要被唠里唠叨半天,真是麻烦。
“进来吧。”片刻之后,一个男声传了出来,是归月堂副堂主汪书贤的声音。
小屋内的陈设就是一个缩小简略版的议事厅,上首两把嫘钿金纹大太师椅和一张配套图样的暗红色实木案几,下手两侧各摆了四把木雕太师椅,两两之间各有一几。汪书贤坐在左上首,白子阳推门而入,径直走向了右上首,随意地坐到了汪书贤旁边的位置,自顾自地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
汪书贤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我今天叫你来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白子阳慢悠悠地喝茶,心中好笑,汪书贤这人说话经常弯弯绕绕的,明明是他叫自己来的,有什么也不直说,偏要先来问这么一句。不过呢,目前也就这么一件事儿了,白子阳倒也直接。
“顾三小姐后续要如何处理?”
“是了,我叫你正是为了交代你这件事儿的,之前你做得很好,我之前吩咐让你将绑架这个决定自己一个人担下来,不是因为我想推卸责任什么的,而是为了你我日后在盟里好行事,你明白吗?此事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我预想过,便是你一人担下绑架顾三小姐的责任,盟主和堂主也不会多加怪罪,顶多是口头上说几句罢了,毕竟你是千面影不是?”汪书贤好声言语。
白子阳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一耸肩。在他看来,汪书贤的这一番解释和最后的那句恭维属实没什么必要,自己又不是他的下属,至于到底有谁知,也不是他一个人真能说了算的,所以这种事后对下属的安抚真的大可不必,不过说都说了,他开心就好。
汪书贤倒也不觉得白子阳的沉默会让自己尴尬,他已经习惯了,肃了颜色开口问道:
“言归正传,你说我们后续能不能从顾灼灼那里撬开口子问出东西在哪儿?”
“不可能。”白子阳直接否定。
“怎么?她好歹也是顾三小姐,而且不是说自从团圆宴之后顾家三小姐就挺得老太太和几个庄主的欢心,这次万人宴也用了她的法子。”
白子阳腹诽,应该是挺得老太太和几位庄主的胃的欢心吧,直言不讳道:“是,问题是现在的顾灼灼不是以前的顾灼灼了,这么点儿时间她就忙着做饭、练剑了,现在的她别说是东西在哪儿了,就连什么是天湖秘籍,她都不知道,撬开她的嘴没有任何用处。”
“是了,是我忘记了,那这样,不如你先回天湖山庄,还是寻机到老太太身边打探消息?”汪书贤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刚说了一个主意立刻就自我否定了,“不行不行,张狗蛋这身份已经暴露了,你没法再以那张脸回去。”
白子阳看着他来回走动又自言自语的,已经习惯了,他就静静地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汪书贤纠结。
“不然你就再换张脸?反正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听上去汪书贤是在征询白子阳的想法,但不等白子阳开口,他又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不行,顾三小姐被我们带走,虽说不是下落不明,但是天湖山庄现在一定是增强了戒备,之前张狗蛋是借着招收弟子的机会进去的,如今这般,短时间内定是不会轻易再招收弟子或是小厮,不会让陌生人轻易地进到山庄去,况你报了名号,千面影的大名和本事江湖谁人不知,必然不好再混进去了。”
“而且这样一来,不就是原定计划嘛,那我绑顾灼灼回盟完全没有意义啊。”白子阳见汪书贤摇头皱眉的样子,悠悠地补了一句,算是“善意”的提醒,当然,白子阳是不会承认自己补刀的。
“既然如此,我们不能浪费了顾灼灼这枚棋子,后续这步棋该怎么下呢?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汪书贤闻言,眉头更紧了,踱步的脚步快了起来。
白子阳没再吭声,他就看着正在头脑风暴的汪书贤,慢吞吞地喝着茶。
“有了,既然顾灼灼现在换了芯子,那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发挥,你和她可是一样的人,你能用计将她绑回来,那说明她是在意你的,”汪书贤显然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步子慢了下来,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说着说着却发现白子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忽而一顿,“咳咳,我的意思是她是在意你的身份来历的,这样就好办了,将她留在盟里,她在盟中也只与你相熟一些,之前你还救过她,她必然对你有几分不同,这段时间你且多与她相处,取得她的信任,将她说服,让她为我们所用。”
白子阳挑眉,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汪书贤。
“等到她上了我们这条船,便是之后她不愿意了,还能不能下去、什么时候下就不由她说了算了,想来她也是愿意回家的。”
“留她在盟里……”白子阳想着这法子。
“怎样?这样既不需要我们再派人去天湖山庄卧底,也能好好利用顾灼灼这颗棋子了,这步棋如果活了,那我们就真的算是深度打入天湖山庄内部了,到时候里应外合,想拿秘籍就要容易得多了。”
白子阳明白汪书贤的意思,从目前看,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哪里有汪书贤想得那么容易,恐怕急功近利之下只会事与愿违,更何况棋子是死物,可以任人拿捏,可是顾灼灼可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独立想法的活生生的人,又怎么可能任人摆布呢?这小姑娘看着可是个聪明的。
“可以是可以,但万万不可操之过急了,只能徐徐图之、顺其自然。”白子阳略一思索后开口。
汪书贤看向白子阳,见他面色平静认真,沉默了片刻后道:“行,视情况而定,暂时你看着办。”
“嗯。”白子阳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如此,便这么定了,你一定得想个办法将顾灼灼留下来,行了,你去吧,我一会儿再走。”汪书贤坐回左上首的椅子,一甩衣袖,一边低头倒茶,一边另一只手冲门口挥了挥,好似在示意白子阳离开。
***
白子阳从竹林出来,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溜达到了归月堂与竹林小屋对角的一处小院子。进了垂花门,白子阳走到主屋面前,随后非常熟练地一个飞身起跃,运着轻功轻轻跃到了屋顶。
若是此时顾灼灼在,必定想起一首歌——我要飞得更高。明明都是穿越者,人白子阳能运用轻功轻松地飞来飞去、飞高飞低的,而自己就只能指望旁边支着的那一架长梯。
屋顶上早已经坐了个人,王语溪穿着深灰道袍,袍子宽大,完全遮住了手。宽大的袍子在晚风中呼呼鼓起,她用木簪束着长发,仰头看着夜幕,几点星光缀着,月色被云朵遮住了,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若有所思。
“你果然在这儿。”白子阳打破了屋顶上一个人的寂静。
王语溪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望向夜空,边看边道:“开完小会了?”
“嗯,就说了下将顾灼灼绑回来的后续处理问题。”白子阳整理了一下衣袍,坐到了王语溪身旁,学着她仰头看天,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开口调侃,“今儿也没几颗星星可看的啊,不过你虚宸先生要有一天不夜观星象,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了。”
王语溪白了白子阳一眼,一副“懒得搭理你”的表情,不理会白子阳的调侃,开口道:“说说吧,汪书贤什么想法?”
“他准备留顾灼灼在盟里,趁此机会拉拢收买,将顾灼灼吸纳到盟里,为归月堂所用,我觉得这法子还行。”白子阳一句话就概括下来。
王语溪闭起眼来,身子微微前倾,夜风渐大,王语溪身上宽大的道袍不再只满足于鼓起,衣袖飞起,露出王语溪纤细的手来,手里竟然还捏了一叠纸,纸上写写画画一堆东西,白子阳看不清楚。
片刻之后,王语溪睁开眼睛,缓缓开口道:“将顾灼灼留下来,可行,那汪书贤那边有什么计划吗?怎么将人家小姑娘留下来?”
“他让我想法子,目前我还没想到什么自然的理由,再想想吧。”白子阳叹了口气。
“哈哈哈,那我帮你个忙。”王语溪笑得有些揶揄。
“哦?”白子阳看向王语溪。
“明天找人告诉顾灼灼两日之后我们送她回天湖山庄。”王语溪回答。
“哈?大后天?”白子阳闻言,愣了,怀疑是自己刚刚被风吹得有些神志不清,听错了,追问道。
“对啊。”结果是他没有听错。
“不是,我们不是要把她留下来吗?怎么?”白子阳现在觉得怕是王语溪这姑娘夜风吹多了。
“对啊,所以才要大后天出发啊。”王语溪一脸轻松,笑着对白子阳耸了耸肩。
“为什么啊?”白子阳稍微觉出些味儿来,好奇道。
“因为就要下雪了啊。”王语溪指了指天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边折起那叠纸塞到口袋里,一边站起身来,呼了一口气,她看着空中的那白气轻声说道,“空气中有大雪的味道。”
白子阳跟着深呼吸,除了凉意,说实话他什么也没感觉出来,而且这几日也没什么太明显的要下雪的征兆,看天空,白子阳也看不懂。尽管如此,白子阳却深信不疑,在这些上,虚宸先生几乎从未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