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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就在你这沙发下面贴着的,这东西我早前听三爷提过,是什么阴符,专门用来诅咒人的……”
见我刚挂断电话就进了家门,东大爷还整一愣,但他也没功夫多想,立马把我领到西楼客厅,从那个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沙发旁捡起一个脏兮兮的符纸递给我,“这符纸应该在你沙发下贴了很多年,粘在特别隐秘一个地儿,不拆开沙发都看不着,肯定是有人要害你,还写着你的姓名八字呢。”
我解读着符纸上面的咒字,它的确有诅咒的功效。
但它不是直来直去的害我,而是会另辟蹊径的放大我的不良气场。
比方说我要是爱喝酒,这张符会推助我迅速变成酒鬼,戒不掉的那种。
路数很损,膈应着你,恶心着你,但又让你察觉不到。
“东大爷,您别担心,这张符害不着我。”
“怎么害不着,这都把你姓名和生辰八字都写上了还害不着?”
东大爷急切道,“万萤小姐,你不要太好心了,这得亏上回乾安把你的茶几给踹坏了,我寻思给你打个新茶几,打完茶几我看这沙发不配套了,合计再给你换个实木沙发,要不是今早来拆沙发,我还发现不了这张符呢,你得赶紧查出来是谁干的,这人也太坏了。”
“我大姐干的。”
“谁?”
东大爷愣了,“你姐?”
我表情难看的嗯了声,“慈阴的徒弟王胜男。”
“你确定吗?”
“确定。”
先且不提这张符一看就上年月了,最主要的是我肚子里有慈阴的血丹,跟慈阴有点像母子连心,连接感很是强烈。
所以一碰符纸,我慧根立马就给出了答案,咒文是出自慈阴。
而九年前大姐来看我,当时就坐在沙发上,她只要弯个腰,轻而易举的就能把符纸贴到沙发下。
更不要说我这里本身也没来过几个陌生人,再上个排除法,作案人百分之百是我大姐。
“那她还不是在害你?”
“她是在害我,但她用这张符害不着我。”
我指着符纸上的‘谢万萤’,“名字写错了。”
东大爷瞅着我的姓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我压根儿不叫谢万萤。
只不过他叫习惯了,才一直称呼我万萤小姐。
我真得说师父深谋远虑,假名没白叫,真帮我防了一道!
否则就冲这张符纸的催化之力,我之前败起家来可不光是抽烟喝酒蹦迪了,啥要人命我得碰啥!
“那你也不能放过她,不能说她杀人没杀成,她就值得原谅了,她是有犯罪动机的啊!”
东大爷强调,“再说你那是什么姐啊,怎么胳膊肘竟是朝外拐,非得把你往死路上逼呢!”
我看着符纸没说话,大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其实字写的很好,小时候我的握笔姿势都是大姐给纠正的。
可符纸上的谢万萤三个字,以及我的生辰八字,写的都跟狗爬的似的。
我怀疑她还是在假意配合慈阴,用她自己的方式给我留条后路。
但我也是真看不清大姐,她那胳膊肘不止向外拐,而是里挑外撅的拐,快拐成麻花了!
她一边对慈阴忠心耿耿,一边还要给我留着口气。
就像她上回说的,她赞成我找邪师去对付慈阴,认为那是个好招儿。
事实上,任谁看到我这打法都能猜出那是我的下下之策,我的举动跟送死无异。
然后她又说,我可以玉石俱焚,但不能引火烧身,这话也很矛盾。
意思让我解读出来,就是我可以去死,但不能给她找麻烦。
所以,她究竟是盼着我死还是想让我活?
那心思就跟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猜不透。
对她我一点都揣测不出。
都被她给绕迷糊了!
“万萤小姐,你真不能容着她了。”
东大爷说道,“这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既然拜了慈阴为师,还跟随慈阴十多年,那心早就黑透了,你要是再做出退让,迟早得从她身上吃大亏!”
“我能怎么办呢。”
我撕碎了手里的符纸,“那可是我亲大姐。”
本以为东大爷还得跟我来劲,谁知他听到了‘亲’这个字反倒叹出口气,“唉,世间事憋屈就憋屈在这里,这兄弟姊妹若是反目,比的就是个狠字,谁心狠,谁能赢,别说你了,就是我吃了我弟的亏,我最多只是不搭理他,做不到去要他的命,毕竟我们这种人都有个短板,别说去害谁了,就是起下害人的心,都得愧疚好些天,难啊,天生的,没办法。”
说完,老头儿继续对着沙发拆卸上了。
我没接言,直接将撕碎的符纸冲进了马桶里。
这东西是单向诅咒我的,名写错了就算报废,也不需要格外做什么净化。
回到衣帽间,我刚要装东西就发现一直被我放在柜子里纸人破碎了,竹篦子都呲出来了。
上前看了看,纸人脖子上的项链也不见了,不由得回头喊了声,“东大爷,这纸人怎么了?”
“哦,这件事我忘了跟你说,纸人是前些天被乾安给踹坏的……”
东大爷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可能是你这西楼长期不住人,就有耗子进来了,居然还在你那纸人里做窝了,那天我进来打扫卫生,就发现你那衣柜被磕了,接着我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碰那纸人里面出来一窝耗子,真给我吓一跳,我这一喊,乾安在院子里就听到了,他冲进来看到耗子就急眼了,跟耗子像有隔世仇似的,那火气大的,哐哐出脚踹,耗子被踩死了,这纸人也被踩废了。”
说说东大爷还不太敢看我,“另外他踹完才发现,纸人脖子上戴着一条翡翠项链,好像还有个小纸贴,估计是你偷藏的,都让乾安给踩成碎渣了,纸条被他踩得都看不清字了。”
他从展示柜那里摸出来个纸包,打开让我看了看项链的残骸。
我傻眼了几秒,喉咙里发出笑音,“命啊,算了,碎就碎了吧。”
这条项链是我藏起来要送给大姐的,现在这局面我也没必要送她了。
如果这是外应,那天道应该是提醒我要去腐生新,大破才能大立吧。
倒是万幸纸条被乾安踩的看不清字了,要不然他得更来气,因为我上面写的是‘万来来’。
东大爷点头,“想来你也不会责怪乾安,这事我就没急着跟你说。”
我无所谓的笑笑,再看纸人还有点奇怪,“东大爷,纸人脖子上怎么还缠着胶带?”
“我缠的,乾安的脚头太硬了,给纸人踹的都身首分离的,乍一看好像那纸人被砍头了。”
东大爷皱眉道,“看着让人不舒服,怎么说那都是代表你的纸人,我就把头给它粘回去了。”
身首分离?
还真是外应!
东大爷看向我,“这事儿我跟武妹说了,他准备重新再给你扎个新纸人……”
我笑着摆手,“别,东大爷,劳烦您再去跟武妹言语一声,别让他受那累了,纸人不用再扎。”
这东西摆在家里小十年了我都没适应。
咱没武妹那么高的艺术鉴赏力,咋瞅它咋渗,而且它越像真人越渗!
东大爷听懂了潜台词,笑了声道,“行,我回头再去跟武妹说一声,纸人先不扎了。”
我顺势开了两句玩笑,东大爷这才反应过来,“万萤小姐,你今儿怎么一大清早就回来了,跟姑爷吵架了?”
“没有,我回来取点东西,一会儿要出门办点事。”
“去给人看事儿?”
见我摇头,东大爷才吐出口气,“千万别去给人看事儿,你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些,不差这八九天……”
顿了顿,东大爷谨慎的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道,“齐总说了,月底三爷就出来了,有三爷在,你肯定能冲破天道的考验,并且起势得到大成,别着急,很快就胜利在望了。”
我嗯了声,“我知道,这身败气就要脱离我了,我很快就不再是败家子了。”
东大爷笑了,很舒心的样子,“那我去干活了,你中午在家吃饭吗?”
“不了,我取完东西就走。”
我尽量笑的自然,“有时间再回来。”
东大爷应了声好,穿着那身工作服继续对着大卸八块的沙发忙活着。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收回视线,找出个两个纸壳箱子开始装东西。
得益于嫁给孟钦,我这半年基本没败家,衣帽间里的手表和首饰都剩了些。
零零散散的装了一部分,有些我觉得适合嫂子们的包包本想给她们留下来,但又怕她们膈应。
毕竟我要是噶了,这些就全是遗物,想着,我索性把包包和腰带钱夹全塞进箱子,珠宝首饰倒是留下来了一些,最后拿出我早前藏得那个喜马拉雅包,抱着箱子送到了院外的车里。
当然,我开来的是孟钦的车,但回老家我想开自己更顺手的车。
正好捷达王就停在院门外,我把自己要带走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放进了后备箱里。
全部搞定后我回到西楼,见东大爷还在那又拆又锯,我给他沏了杯茶,“东大爷,您歇会儿吧。”
东大爷头都不抬的道,“我不累,没干多一会儿,茶先放那吧,等晾凉了,我忙活完再喝。”
要是往常我就把茶放一旁了,今天却来了小执着,“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着我还补了一句,“这是我收藏的茶,您品品,是我非常喜欢喝的雪芽。”
东大爷略显无奈的笑了笑,摘下戴着的棉线手套,接过我的茶喝了口,“挺好。”
我笑着帮他拍了拍工作服上的木屑灰土,“东大爷,我听乾安说,您准备帮我把全屋都装修了?”
东大爷放下茶杯点头,“屋子住久了都得修缮,回头我先把沙发打完,再把楼上的地板重新刷便油,该换的都给你换了,等你和姑爷回来,住进来会跟新房子一样,心情也透亮。”
我眼眶酸酸的,面上却笑着,“东大爷,你没想过去找个老伴儿?”
“我找老伴儿做什么,分我钱花啊。”
东大爷明显的开朗不少,“屹候都说了,像我这种富老头,找老伴儿特别容易被骗,乾安还跟我说过顺口溜,老头好,老头事儿还少,老头死了还能找,你看,我是找老伴儿还是给自己找道催命符?我一个人都过一辈子了,这点存款还是想留给孙子。”
说话间,他带着丝狡黠看我,“主要是留给外孙子或是外孙女。”
我眼泪差点没憋住,撇了下嘴道,“您真是偏心,就不怕哥哥们挑理?”
“随他们,我都一把年纪了,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东大爷不在意的道,“早先他们抱团欺负你的事儿我可一件没忘,你不记仇我得记,以后我先帮你带孩子,再看心情帮他们带孩子,他们的孩子要是吵啊,我就……”
我嗯?了声,“您能打孩子?”
东大爷作势要抬手,转而便憨厚的笑了。
接着他戴好线手套,让我该忙啥去忙啥,不愿再闲聊的样子。
我杵那又碍了几分钟的事儿,抬眼还看了圈屋子,本想抱一抱东大爷,又觉得太刻意,最后只轻轻的道了声,“东大爷,我走了。”
声音很小很小,东大爷在那忙活的热火朝天的自是没听清。
走到玄关处我回了下头,突然感觉这一刻的场景很美好。
清晨的阳光洒满屋子,客厅看似糟乱一片,却处处都透着生机。
有个老人正在阳光里忙碌着。
他面无愁容,身体康健。
真好。
这便是我最想看到的画面。
走到院子我看向东楼,门外落着锁,乾安他们没在家。
难怪东大爷一大清早的就拆起沙发了,合着是没有别的工作安排了。
不错,算是如我所愿,在这个节骨眼,我是真不想跟哥哥们打上照面。
出了院门我没再回头。
咋说都是从事殡葬行业的人。
对于逝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