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她依旧哼哼哈哈的没个好态度。
我却颠颠的走到了男人身边,“应应这名字,是你给我起的吗?”
最初相遇时,孟钦问我名字是不是出自佛经,是因为前世留下的这些划痕吗?
法应则冥益,应应则显益。
原来,在千百年前……
心头的一个答案愈发笃定!
我怔怔的看向画,难道,我真的是她?
男人当然不会搭理我,看着画里的她继续道,“圣上命我去营中练兵,要忙上一些时日,回府后我再来佛堂看望你。”
音落,他拿起了烛台,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衫回去了。
平和下来的他,身上也有一种温雅之气。
我原地恍惚着,画面流转间,耳畔听到了咳嗽声。
有苍老的女音传出,“这幅画是棠儿挂在这里供奉起来的?”
“回老夫人的话,蒋军不但挂起了这幅画,还吩咐奴婢日日来给画里的菩萨娘娘上香,擦拭供台。”
棠儿?
容蒋军。
容棠?
他这一世也叫容棠?
转回头,我本以为看到的还是模糊的面容。
谁知……
是苏婆婆!
我竟然看到了苏婆婆!
她自然是古人的扮相,挽着发髻,大袖翩翩,长裙曳地。
整体来看,她依然雍容典雅,被侍女搀扶着,正看着墙上的那幅画。
只是她身体很不好,时不时的还咳嗽着,捂着口唇的手帕上像是都沾有血迹。
听着侍女的话,苏婆婆点头道,“棠儿若是喜欢这幅画,就挂在这里吧,世道无情啊,可怜了那痴情女子,红颜薄命……吾佛慈悲,度一切苦厄,愿郡主早出苦海……咳咳咳!!”
没待说完,苏婆婆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红润从口中喷出,侍女们忙搀扶住她,“老夫人!”
我看到苏婆婆咳出血了亦是手足无措,“奶奶!!”
侍女们乱做一团,搀扶着苏婆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老人家仍旧咳嗽个不停,手摆了摆,“无妨无妨,阿芸啊,你快看看画,是不是脏了……”
叫阿芸的侍女凑近看了眼画,回道,“老夫人,您刚刚咳嗽出来的一滴血,沾染到了菩萨娘娘的衣襟上,应该不碍事的,只有一滴血……”
血?!
我立马看向画中的女子。
她眼里当即划过浮光掠影般的神采。
我头皮抑制不住的簌簌发起麻,这是第二滴血……
苏婆婆用手帕捂着口唇,转头也看到画纸上喷溅的血滴。
见案桌也有了脏污,她不由得拧眉,“我在这里歇歇,阿芸,你们去打盆水过来,把这里打扫干净,不然等棠儿练兵回来看到,会责难的。”
侍女们应允着出去打水。
苏婆婆虚虚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空气里突然传出活泼的女声,“老人家,你的病也是不碍事的,吃点我的香灰就好了。”
苏婆婆神情疑惑的同时,我标杆溜直的就捂住了口唇。
嗯!
吓直流了!
亲娘啊,她也太释放天性了!
真是活祖宗,你考虑考虑自己得身份行不行?挂墙上的能随便吱声么!
苏婆婆茫茫然的看了一圈,“谁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嘿嘿~是我啊,当朝郡主,阿婆,你给了我血,就等于给了我力气!”
画里的她空灵的笑了两声,神采飞扬道,“我想要感谢你,愿意帮你治病的。”
“你……鬼、鬼……”
苏婆婆惊恐的睁大了眼。
看着那幅能开口道出人言的画像。
她坐那都是摇摇欲坠,一口气要上不来的样子!
画中的她像是不懂苏婆婆为什么会呈现出恐惧的表情。
但她的思维经过那位容蒋军的锻炼,早已不是只会打直球的模式了。
就见她眼里流露出狡黠,现学现卖般说道,“吾佛慈悲,度一切苦厄……阿婆,我不是鬼的,你不要怕我,要不然这样,你就当我是画中仙子好了,只要你吃点我的香灰,以后就不会再轻易咳血了。”
苏婆婆颤颤的看她,想说什么,眼睛一翻,晕了。
画里的她还拱火道,“哎,你别睡觉啊,我真能给你治病!”
我本能的去搀扶苏婆婆,摸不着实物更是来气。
都想骂那幅画几句,你能不能懂点人事儿!
算了。
她真不懂。
她也的确不是人。
画面开启了快进模式。
苏婆婆转醒后还有几分心悸。
幸好年代的特点在这,她缓过神也没有大惊小怪。
最重要的是苏婆婆还记得画中人说的话,便吩咐侍女去取了些供画的香灰过来。
我全程都像在看电影,画面都是一段一段的。
这时我已经明了,古画让我看的都是重点,逐渐地帮我解开前世的疑团。
苏婆婆见喝了香灰后并无不适,便命人将香灰融进了汤药里。
连续服用后,老人家咳血的顽疾真就治愈了。
蒋军府内引发了轰动。
仆人们盛传画里的菩萨娘娘有灵。
刚好那阵子男人不在,仆人们也会悄悄的前来跪拜祈愿。
有一说一,画里的她只跟那位容棠和苏婆婆说过话,没有冒然开口吓唬过别人。
而且她还挺会看场合的,像那日苏婆婆被她刺激晕了,侍女一进来她就闭嘴了。
即使府内的仆人朝她叩拜,她也端端正正的站在画里,没搞出任何的‘灵异事件’。
不得不承认的是,画里的她被第二滴血滋养着,成长的愈发快速。
虽然她还没什么预知能力,撑死也就是香灰能治点病,但她的脾气秉性却变得温和了许多。
当然,我很清楚,她之所以会变得温和,并非是她‘长大’了。
这方面主要归功于给她血的人。
最初的那滴血给她开了神智。
可那滴血的原主也给她灌输了仇怨。
如同一个跟什么人就学什么人的孩子。
画里的她得了谁的血,就会承接谁的秉性。
在混沌未开时,她凝结而生的第一个魂,只有怨和恶。
但随之而来的第二滴血,又很好的弥补了她的先天不足。
这得感谢苏婆婆,无论前世还是后世,她都和蔼可亲,善气迎人。
我甚至开始好奇,等那位容蒋军回来,画里的她还会对他喊打喊杀吗?
奈何这年月太乱了,外族不断的侵犯,男人身为守城将领,一走便是数月。
好在城内还是安全的,得益于老夫人的身体康健,府内更是一派祥和。
而苏婆婆在身体痊愈后,便立马去到佛堂拜谢画中的菩萨娘娘。
“阿弥陀佛,吾佛慈悲,想不到郡主的菩萨娘娘画像竟然会显灵……”
没等苏婆婆把话说完,画里的她便开始鹦鹉学舌了起来。
苏婆婆说阿弥陀佛,她就在画里说阿弥陀佛,苏婆婆说吾佛慈悲,她也说吾佛慈悲。
许是因为画里的她本就不是人的关系,苏婆婆并不觉得她言行失礼,反而有点想笑的样子,继续说想不到郡主的菩萨娘娘画像竟然会显灵……
这句话她倒是没再接着学,而是顺着苏婆婆的话茬儿道,“我不是菩萨娘娘,我既是当朝郡主,也是画中仙子……阿弥陀佛,我佛度一起苦厄。”
苏婆婆被她逗得失笑出声,“敢问仙子年方几何,仙居何处?”
“年方是什么?仙居又是……”
画里的她神情疑惑,“从我有意识起,我就在画里了。”
苏婆婆微微蹙眉,着重看了眼画纸上喷溅的血点,转而道,“仙子可愿意随我念经?”
“好啊!”
画里的她欣然应允,“我喜欢听经,阿弥陀佛,吾佛慈悲。”
苏婆婆低眉浅笑,捻着手里的佛珠,低声念诵起了经文。
她耳力自是过人,即使苏婆婆的声音很低,她也能听到,还随着苏婆婆念诵。
可是她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像个十万个为什么,每念几句,她就要问一问。
“阿婆,什么叫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无念无作,非修非证,不历诸位而自崇最,名之为道?”
苏婆婆手中的念珠一停,温和的解释道,“只要仙子能认识自己的本性,领会最深的佛理,明白了无为和无不为的佛法,身外没有贪求,心境不再执妄,不要做恶事,造恶业,没有妄念,修到极点无可再修,不需要再经历成佛的各个阶位,会达到最高的果位,这样的沙门就成道了。”
她在画里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再念几句,疑问又会出来,“众生以十事为善,亦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又是什么意思呢?”
苏婆婆眉眼浅笑的看她,“佛祖说,众人以十种事情行善,也以十种事情作恶,属于身体行为方面的恶事是三种,杀生、偷盗、邪银,属于嘴巴讲出的恶事是四种,挑拨是非、恶语骂人、说谎骗人、秽言乱语,意识方面的恶事是三种,嫉妒他人、怨恨他人、愚蠢糊涂,这十种是恶事,不符合佛家的圣道,叫十恶行,如果能改正不再犯,便具备了十种善行。”
她听得倒是很认真,说话也很直接,“那我改不了,我得杀生,完蛋了,阿婆,我成不了佛了。”
苏婆婆还是笑,“为何这么说呢。”
“我要杀了他!”
“谁?”
“那个负心的男人!”
画里的她趾高气扬,“本郡主出去便要杀了他!”
苏婆婆,“……”
完。
她又来神儿了。
尴尬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啊!
我在旁边扶额,即使没人能看到我,也没来由的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