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片刻,我看向她,“阿姨,您看这样行吗,您也知道,我这份职业,不能保证生命安全,一旦我出现意外,这些贵重物品我会让家里人第一时间奉还……”
眼见苏清歌皱眉,我话锋一转,“当然,那都是小概率事件,我肯定会照看好自己,不过奶奶的古董收藏品都太贵重了,我愿意先收藏几年,等到孟钦结婚的时候,我会再将藏品当做新婚礼物送还给他,您要是答应,我就签字。”
苏清歌看了眼腕表,“行,你先签字吧。”
我起笔在落款处写下了谢万萤,按好手指印。
多少有点故意的成分在,我知道这种合同得签真名,律师可能还要去做公证。
那只要我签个假名,回头合同不生效,属于谁的东西自然得送还回去。
谁知苏清歌瞄了眼直接道,“小萤儿,你把那万字划了,你本名不是谢萤吗?”
我怔了怔,“阿姨,您怎么知道?”
“我可送过你一套别墅,虽是先过户到了谢先生名下,你的身份信息我也看过……”
苏清歌一脸的‘你别给我耍小聪明’,“再说我都认识你多少年了,好好签,不然我真要收拾你。”
我立马没动静了,划掉万字成了谢萤,钢笔递还给苏清歌,挠了挠自己的脸还不敢吱声。
苏清歌看着我反倒笑了,猝不及防的居然弯身亲了我一口。
真给我吓一跳,懵懵的看向她,啥意思?
没成想苏清歌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还捏了捏我的脸,“小萤儿,这就是你的另一种特质,让人很想……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稀罕稀罕!”
说着,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完成任务的样子,“好了,你休息吧,有事通电话。”
律师也朝我颔首道别,跟在苏清歌身边离开。
我被苏清歌亲那一口真有了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忒懵!
“阿姨,我送您!”
回神我送苏清歌走到门口走廊。
她转头示意我留步,看向我的眼神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有长辈对晚辈的期许、舒心、愧疚,还有密密匝匝的心疼。
没错,是心疼,光和她对视,我都脑门发胀,有点承受不住。
“小萤儿,新的一年,祝你健康快乐,事业有成。”
我鞠躬表达感谢,抬起眼,苏清歌带着律师已经走远了。
再回到病房,我看着那口箱子还有些失神。
这事儿真就苏清歌能做出来。
送了我如此贵重的豪礼,她不说多叮嘱我几句,轻飘的还让我自己慢慢看。
指腹摩挲着箱子,我按开了铜片卡扣。
箱盖一掀。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古老的贵族气韵。
率先看到的是一套文房四宝,打开大大小小的包装盒。
有古时的碧玺镇纸,白玉雕的砚台,收藏用的红筋罗纹纸,玳瑁材质的宫廷御制毛笔……
我抽着冷气欣赏着这些本该被放到玻璃窗里瞻仰的藏品,愣是不敢冒然触碰。
只能说幸好孟钦帮我过了一手,不然我真得当场厥过去。
看到箱子里还准备了白手套,我忙不迭的戴好,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镇纸看了看。
嘶嘶声不断的从喉咙里发出。
我像是牙疼了!
虽然我早就知道孟钦家里有私人的收藏馆。
能把藏品拿在手里欣赏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真正的鉴宝!
啥叫豪门巨室?
我算见识到了!
早前美玲姐就说过,苏家是出了名的簪缨世族。
在古时的背景就很显赫,很多藏品都是世代承袭的。
只不过到了苏婆婆那一代,人丁渐渐稀薄,才呈现出没落之势,但苏清歌和她大哥没有安于现状,兄妹俩踩到了时代的浪尖儿,又得孟家助力,让苏家又恢复成如日中天的局面。
正因如此,哪怕苏婆婆的儿子英年早逝,苏情歌依旧能顶替兄长上位。
在宗族里掌权着大局,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
看着眼前的这些遗世珍宝,我唏嘘不已,落我手当真暴殄天物了!
想着,我拿起一个画轴,解开中间捆绑的扎带,嗅着纸张的香气,慢慢展开——
双眼不由得睁大,居然是一幅民國书画大师的草书作品!
这位大师是刘小温的偶像。
他写的草书张力突出,豪迈不羁,颇有东晋书法大家王献之的风范。
只可惜这位大师生不逢时,早早地就过世了,虽然是近代书法家,留下的作品也非常稀少。
刘小温还说过,如果这位书法大师还活着,他说什么都要拜到他门下学习草书。
我后来跟苏婆婆闲聊的时候顺嘴就问了下这位大师。
岂料苏婆婆还真认识他,并且说这位书法家算是她一位小叔叔。
只是那时苏婆婆一直称呼我卿卿,还纳闷儿我怎么会突然提起一位写草书的近代书法家。
当时我怕露怯,打着哈哈说在电视里看到了他的书法作品,话题就此终止。
没成想苏婆婆会留心我的只言片语,还特意送给我一幅那位草书大师的真迹……
我眼前弥漫起水雾,抽出纸巾擦干净脸,便卷好了书法画轴放到了一旁。
箱子里的东西罗列而出,最后还剩下一个装着画轴的画筒。
这个画筒是由竹子所制,古韵极重,外面还封了一层塑料薄膜。
想到苏清歌说的那幅流传千年之久的古画,莫非……
微敛了一口气。
我小心翼翼的拆开塑料薄膜。
仿佛是在做一场不能有丝毫差池的手术。
打开画筒后,入目的黄褐色纸张就让我震撼了。
这应该是藤皮纸,没等看画就能感觉到一种厚重的历史气息。
双手没来由的有些发抖,我慢慢的展开画。
宛如启动了岁月的车轮,纸张都发出沙沙声响。
里面还垫着防潮的棉白纸,待我一层一层的揭下去,呈现在眼前的画像就让我看呆了!
这……
怎么会是我?
心脏狂跳而起。
我惊慌到甚至趔趄了两步!
唯恐伤到了脆弱的画纸,这才强撑着站稳!
缓和着呼吸,我直勾勾的看着画上那个菩萨扮相的古时女子!
说菩萨还不太对劲儿,她头上戴的鼎冠有点像道家的女仙,并不是菩萨的宝冠……
凑近看了看,这幅画经过岁月的沉淀,油墨早已不再清晰鲜明,细节上都有些模糊。
而且画上大大小小的印章非常多,基本都是鉴藏印。
一看便知这画历史悠远,在古代曾被很多文人墨客收藏过。
但谁能告诉我,这画上的女子怎么会长得跟我八九不离十呢!
不敢说一模一样,相似程度至少能达到八成!
最吓人的是,画上的女子居然也有梨涡!
就在她的唇角边,有两颗刻意点化上的梨涡。
该说不说,这画风还挺写实的,颇有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飖似舞之感。
难不成这是古时的我?
不对!
我咋觉得这扮相有点像我梦到过的那位郡主呢?
越看我越心脏越突突。
都恨不得找个放大镜去一寸一寸的扫描这幅画了!
直到我仔细看向画中女子的鼎冠,我发现这画好像被谁改过,有颜料覆盖勾勒的痕迹。
关键还不止改过一遍!
画像上的很多细节都充斥着矛盾感。
先不说画中女子的扮相不太对劲儿,她身后的背景是一棵写意风格的柳树,线条飘逸流畅。
而她手里原本应该是持有一根纤细柔和的杨柳枝,但不知被谁后期做了更改。
画师竟然将她手里的杨柳改成了一枝姿态凌傲的梅花。
从赏画的角度去看,景物就显得极不协调。
画师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又在女子身旁的留白处勾勒出虚虚实实的云雾。
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儿,像是要隐藏起女子身后的那棵柳树。
如此一来,就使这幅仕女图看上去更加的不伦不类。
画中的女子,真是既像个女菩萨,又像个女道人。
若是忽略掉画中女子的五官,单从艺术品鉴的角度去看,我只能说,这幅画胜在年头久远,它的历史价值,远高于画作本身的艺术观赏价值,被改的实在是太糟乱了!
再有这幅画还被收藏不当过,装裱的边界都有些起皱,画纸不但生过霉,还有虫蛀的小孔洞。
画纸表面还喷溅过油墨,有明显的脏污。
即使后来做过修复,也很难让这幅画完完整整的复原。
我逐一辨别着鉴藏印,试图从中找寻些关于前世的蛛丝马迹。
就冲画中女子跟我像是复刻一般的脸,这幅画肯定跟我的前世有点啥渊源!
对!
第六感!
我有了那种难以名状的第六感!
即使这幅画被改的都有些闹眼睛,好好地一幅作品像是被毁掉了,我亦然能感受到某种磁场。
这幅画像是吸引着我,探索找出一份对我很重要的答案。
难怪苏婆婆曾经几笔就勾勒出一幅跟我很像的仕女图,还说我是什么女菩萨!
大抵就是因为她记住了这幅画,只是她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不敢笃定我就是画中女子。
苏清歌说的惊喜指的应该也是这个,搁谁也想不到,我居然跟古人撞脸了!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我吓得一激灵,做贼似的看向门口,“谁?”
“食堂的!谢小姐,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你出来取下餐!”
我哦的回了声,轻轻的卷起画轴收好,顺带将其余的藏品都放回箱子里。
合上盖子,这才如履薄冰的吐出一口气。
不夸张的讲,这画看的我虚汗都冒出来了!
魂不守舍的吃完了晚饭,只要一想到那画上女子的形象,脑子就乱糟糟的。
但我没着急再把画拿出来,赶上要出院了,晚上还有相熟的护士姐姐特意来我这待了会儿。
等到病房里就剩下我自己,我锁好房门,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便在床上闭目打坐。
准备先做完功课,再去研究研究画。
谁知我刚要入定,就感觉鼻尖有冷风吹拂而过,隐隐约约的,还听到簌簌声响。
睁开眼,我随即吓了一跳,那幅画居然悬浮着飘荡在我身前!
感觉活像是画里的女子站到了我眼前一样!
懵了几秒,我下意识的想站起身,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这是……
梦魇了?!
想着,我本能的看向画中女子的双眼。
老实讲,我之所以觉得这幅画的艺术水平不够,主要就在于画师没有描绘出仕女的神采。
因此哪怕这幅画飘荡到我身前了,画中女子看起来也很呆板。
就算她面含微笑,也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型木偶,丝毫没有活灵活现感。
整幅画越看越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棺椁……
那它飘荡到我身前是啥意思?
怎么还能魇着我呢?
谁给它的灵气?
我憋着一股气,嗓子里挤出声音,“你……”
簌簌~簌簌~~!
话没待说完,古画就飘荡的又跟我近了几分。
画上的女人脸跟我只有寸距,像是要跟我打啵儿了!
我怔怔的看着她木讷呆滞的眉眼,刚要吐出声音,那幅画竟然像布匹般直接将我裹缠了起来!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着实将我吓得不轻。
下一秒我就被闷在了画纸里!
窒息感接踵而来,我本能的想要挣扎,见双手解除了禁锢,不管不顾的就撕开了堵住口鼻的画纸——
撕拉~!
纸张脆裂的声音响起。
我伸着脑袋像是破壳而出,刚要喘出一口长气。
眼前就漾开了水润涟漪,水流如旋涡一般急促的打起转。
我拔地而起,像是被吸附进旋涡中心,周遭的景物随之大变!
没等我闹清楚自己被吸到哪了,耳畔便传来银铃般的说笑声。
“你们说说,本郡主扮的菩萨娘娘美吗?”
“郡主玉颜天资,扮起菩萨娘娘亦是清心玉映,雅人深致。”
我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柳树旁站着一位身穿白裙的少女。
这……
是我梦到过的场景!
我说不清自己是惊喜还是惊讶,忙不迭的跑过去,“你是我……”
话没等说完,我又一次傻在原地,她这回倒是让我看清脸了!
只不过……
郡主怎么会是卿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