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经理和哥哥们哑口无言。
片刻的死寂后,医生按捺着情绪叫走了齐经理。
待病房里就剩下五位哥,我迷迷瞪瞪的感觉到武妹过来帮我拉了拉被子,他声音里还带着隐隐的哭腔,“小萤儿,你难受怎么不说呢,咱不能看事儿就不看了呗,败气在你的身体里,你跟它较劲,就是跟你自己较劲,伤的也是你自己,你起来,跟我们说说话,别吓我们好吗?”
我很想要起身,但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嗓子里也发不出声音。
“小萤儿,我昨晚梦到三爷了,他让我告诉你,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刘小温俯身过来,轻轻声,“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世事艰难又无可奈何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顺应自然,接受现实,困而不乱,才能运筹帷幄,反败为胜。”
我想说我懂,只是我踏道的身份在这,让我直接向败气低头,不去给人看事情,终归不甘。
“小萤儿,你就是太爱操心了,这回等你醒来,咱养好身体,专心对付慈阴就行。”
戚屹候叹声道,“既然功德主要是从慈阴身上得,除了慈阴之外,你不要再碰阴阳术数了,这败气再发作几回,你怕是……”
“行啦!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什么不懂啊!”
乾安一嗓子喊出来,怒气汹汹的走到我床边,“万应应!你躺在这里纯粹是自作自受!明知自己看不了事儿了还敢接金姨的活儿,你休克那天都给金姨吓得吃上速效救心丸了!说不行不磕碜!不行装行才最气人!十三岁的时候你就轴,跑不动了还非得跑,二十多岁了你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快给我死起来!有能耐你就直接断气儿!别躺这半死不拉活的膈应人!”
哥哥们容着他叫骂,传递出的气息酸酸涩涩。
我撑着眼皮想要睁开,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好像有谁闯进了病房。
紧接着,我的胳膊就被人拉扯,哥哥们惊呼出声,“东爷!您老这是做什么!别拽她啊!”
“万萤小姐,我带你去酒吧,没事儿的,咱没有生病,出去玩玩就好了。”
东大爷拉着我的手臂不放,声音糙哑低沉,“走,虚症而已,出去花点钱身体就好了,不在这医院躺着了,这里环境不好……”
“东爷!小萤儿还输着液呢,您再拽她好回血了!”
哥哥们一股脑的上前要扯开东大爷!
谁料东大爷居然一把将我手背上的针头薅了出来!
我疼的微微蹙眉,哥哥们更是手忙脚乱的按铃,“护士!我妹妹的针头被拔了!东爷!您再这样我们可动粗了!”
东大爷似不管不顾,愣是爆发出了潜力,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坐了起来,“你们谁都别动我!都起开!我也有心脏病!气急眼了我可犯病了!”
见我坐起来脑袋还下意识的朝后仰着,东大爷不知从哪掏出了小扁瓶的二锅头,瓶口对着我嘴唇就灌了进来,我口腔里一阵火辣,止不住的呛咳。
东大爷连声让我咽下去,“喝!喝完咱就好了!万萤小姐,我以你的名义在大酒楼订了几千道菜,请全城的流浪汉和乞讨人员吃饭,加上雇人送餐,前后花了十多万,这钱得你出……快,咽下去……酒精肝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发展成肝硬化的,没事,三爷那么重的病都能挺过来,你小孩子家家的才哪到哪,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咱该吃吃,该喝喝……”
哥哥们没再阻拦,因为我咳着咳着当真睁开了眼,努力的笑着,“东大爷,您比我会败家啊。”
被东大爷闹了一通,我居然意外苏醒,败气也随着花出去的钱短暂的消停了。
只是除我之外,没人敢去赞赏东大爷。
齐经理一脸愠色的还把东大爷叫出去聊了好久。
谁都能猜到齐经理会跟东大爷说什么。
在我输液的情形下还灌我喝酒的行为太极端危险了,容易直接把我送走。
东大爷面上依旧荣辱不惊,见我没事儿了,他不声不响的就回了。
莫名给我一种功成身退的感觉。
哥哥们私下里都对东大爷佩服不已。
恍然间发现,东大爷好像才是活的最通透的那个人。
而我经此一役,又在医院喜提了半月游,出院时已是雪花飘零,又是一冬。
医生给我开了几大页的医嘱,让我戒烟戒酒,按时服药,规律作息。
很多话听到我耳里都有点像恐吓,要是我继续如何如何,将会迎来多悲惨的下场。
我被诊断出的每一种病,貌似都能对标出绝症,吓得我回到家就点了支烟压压惊。
抽着烟去到衣帽间正打算换身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不由得晃神。
很难想象,镜子里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子会有一身的病。
没错。
相当的光彩照人。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嫩的竟然有种能掐出水儿的错觉。
这点就连我的主治医生都很奇怪。
她不明白我的外表和内里怎么会呈现出两种极端。
别的不提,单说我得的胃溃疡,她觉得我这程度的胃病应该是一脸菜色,可能说话都会带点上返的胃气,诡异的是,我却像做了美容护理,皮肤白里透粉不说,说话还有股胭脂香气。
眼科医生来会诊时看我也是不解,精密的仪器能检查出我右眼患有白内障。
但从外表看,我是面若春色眼含涛,从头到脚哪哪都不像个老病号。
要不是我昏迷不醒过,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误诊了。
当然,我和家里人都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倒计时了。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份。
很快我就要迈入最关键的二十三岁了。
早年喝下的固魄汤在败气的冲荡下将爆发出全部尾光。
我会很妖冶的盛放。
若是活下去,那会迎来蜕变。
若是死了,就带走这身漂亮的皮囊。
因为我是谢逆百里挑一的徒弟,即使我闭眼了,也要漂漂亮亮的死去。
……
生活自是恢复了常态。
我继续泡吧去夜店,回家再在微醺的状态下画出一幅又一幅的画。
在酒吧碰到相熟的女骑手,我跟她相约哪天一起去跑赛道。
她惊讶的看我,“万萤,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见我神情疑惑,她借着点酒劲儿全盘托出。
我这才知道在我住院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起因要从那陈昊联说起,他那晚给我打完电话,见我给他拉黑了就想在俱乐部里堵我。
没成想我跟着金姨直接去泉城了,他联系不上我就去到夜店买醉,好巧不巧的遇到我那前男友张君赫,陈昊联虽被关在家里,但他作为我的资深追求者,自然能查到我跟张君赫谈了一段。
传闻还有我玩够张君赫就把他踹了。
于是陈昊联将张君赫看成了情敌,跟张君赫直接动上手了!
但那天张君赫不是自己去的夜店,他和我分手后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知道我常来夜店,张君赫在京中都不怎么去夜店玩儿,就怕跟我碰上。
所以那晚他也是受到哥们邀约,推辞不了才去的!
而邀请张君赫的哥们,正是俱乐部的少东家。
我听到女骑手称呼他林三,隐隐约约像是有点印象,“哪个林三?”
“京中城有几个林三公子,不就那么一个么,林信金融的三公子,林渡,机车俱乐部最早就是林董事长买给他玩儿的,林渡的朋友多,一点点的才发展成会员制。”
女骑手说道,“他四年前出国深造了,最近才回来,对了,听说林渡出国前还为了你跟徐家公子在御麟会所里打过架……”
是他啊。
我想起来了。
虽然我不认识他,但韩姨跟他母亲算是闺蜜,我在御麟会所见过几回林夫人。
随着女骑手的话音落地,前因后果我也搞清楚了。
那林三公子回国后找了昔日的好哥们张君赫在夜店狂欢,刚巧遇到了找茬儿的陈昊联,张君赫又一次和林三联手,把陈昊联给揍了!
据说下手还很重。
直接把那陈昊联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事情一下子闹大了,惊动了双方的家里人。
林三公子很仗义,让张君赫回了临海,他一个人把事儿全抗了。
该说不说,那林三公子也很冤种,他前后为我打了两回架,俺俩还谁都不认识谁。
不幸中的万幸是,动手的两伙人都是有家世背景的,最后拼的就是硬实力。
陈家一来不敌林家,二来也是陈昊联率先动的手,哪哪都不占理。
最终结果便是林家赔钱了事。
陈家看陈昊联脱离了生命危险,这口气也只能咽了下去。
但事情看似翻篇儿了,闹得也很难看,林三公子免不了要被家里长辈训斥。
毕竟打架的起因摆在那,为了个女孩子争风吃醋,陈林两家的长辈都很无语。
不过最无语的要属林三公子,他稀里糊涂的打了场架,在家里还受足了窝囊气!
这股火他无处发泄,随即就想到了我这祸根。
在俱乐部里一查,他发现这两年我的追求者真搞出不少事情。
尤其那陈昊联,之前还在俱乐部里放烟花,烧毁了几辆重型机车。
虽然说我是无辜的,可林三公子认为无风不起浪,再结合我的坏名声,他认定了是我四处勾搭,故意搅合的这群男人做出一件件大跌眼镜的事情。
于是他在俱乐部里张贴出告示,禁止我再去俱乐部。
简单来说,就是他作为少东家把我给驱逐了。
“万萤儿,你的会员权限被林三收回了,以后,你不能再去俱乐部玩车了。”
女骑手压着声,“我还听说林三派了眼线正在到处找你,他说甭管你是什么背景,韩总那边是不是护着你,他都要给你点教训,省的你再……反正你多注意些吧。”
我很是淡然,对着她笑笑,“行,我知道了,谢啦。”
不去就不去吧。
无所谓。
之前喜欢去俱乐部,也只是觉得那有专业赛道,其实路跑也一样爽。
喝到最后我有些意兴阑珊,戴上口罩拎过自己的包,跟女骑手道了别准备离开。
可还没等走到门口,迎面就杀气腾腾进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眉眼透着股桀骜冷厉,边走边道,“确定那姓谢的女人就在里面?”
他后面人回道,“线人说谢万萤这几晚都在这酒吧消遣。”
为首的年轻人冷着脸,“我倒要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居然让老子前后为她打了两回架。”
我低眉顺眼贴着墙壁往外走。
正要跟他们交错而过时,那年轻人忽然抬起手臂杵在了我身前的墙壁上。
刚好挡住了我去路,我抬眼看过去,那一瞬间还以为他认出我来了!
岂料那年轻人看我的眼神反倒有些玩味,“眼睛很漂亮啊,你是谁家的千金吗?”
我靠着墙面略显瑟瑟的模样,垂下眼没有应声。
“一看就是乖乖女,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不怕遇到坏人吗?”
他微俯着脸看我,视线恨不能穿透我的口罩,跟在他身后的人见状就扯了他一下,男人不耐烦的回头瞪了眼,旋即又眉开眼笑的看向我,“哎,认识谢万萤吗?”
我颤颤的点了点头。
他笑了声道,“她在哪?”
我缩着肩膀,指尖朝酒吧里面小心的指了指。
“好,我先去办点私事,有缘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你这双眼睛我可记住了。”
他深深的看了我几秒,带着身后人就朝酒吧内部走去,我立马加快脚步,直听着男音传出,“三哥,刚才你搭讪那姑娘好像就是谢万萤,我玩车时见过她……”
“那你不早说?!”
“我想提醒你来着,你……”
“谢万萤!你给我站住!!”
男声一出,我一个启动加速,钻进了外面等我的车里,“回家!”
司机大哥透过倒车镜看了眼追出来的人,“大小姐,他们是在追你吗?”
“不是。”
我扯下了脸上的口罩,“他们是在找急支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