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旁边有点哭笑不得。
这事儿属实赖我,我真没想到小杰会记仇,这孩子性格有点黑白分明。
自从我回来,他就知道我上回没跟他说实话,对我是爱搭不惜理的。
又赶上这两天来串门的村里人多,我也没倒出空跟他修复下姐弟感情。
不过小杰很喜欢孟钦,可能也是因为孟钦把他从大姐手里给‘解救’出来了。
当然,大姐也是看出小杰抵触做数学题,等我们回去了就没再追着他讲题,专心忙起自己的事。
小杰就把这份功劳记到了孟钦头上,看到孟钦就跟看到救世主了似的,姐夫前姐夫后的,叫的特别亲。
“为什么不相信呢?你三姐虽然说过谎,可那是善意的谎言,小杰应该给她一次机会改正错误。”
孟钦牵着小杰的手回到屋里,坐到我原先的书桌旁拿出手机,竟然翻出了我流传到网上的画作给小杰看,“你看,这都是你三姐画的,她不光是学道的高人,还是个画家,将来还会是书法家。”
我真觉得孟钦特会给我脸上贴金,但也不得不说,这招儿对小孩子很有用。
小杰看完我的作品就像对我有了滤镜,别别扭扭的看向我道,“应应三姐,我愿意原谅你一次,但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老师说过,说谎不是好孩子。”
我刚要一脸正气的发誓以后绝不说谎,对上孟钦含笑的眸眼,立马又有点底虚儿,“尽量吧。”
幸好小杰没揪我话茬儿,拿过自己写好的字就让我指导,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跟弟弟加深感情的机会,很用心的教起他,“竖勾我们一定要先练好竖,然后这个运笔叫踆锋……”
气氛正融洽着,爸爸拿着红纸进来,“小钦,还差两幅对联,现在能写吗?”
孟钦起身看了我一眼,笑着道,“可以。”
裁好的红纸摊开,孟钦写上联,让我写下联,我表示没问题。
他写,岁岁平安节,我写,年年如意春。
他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我顺势书写下联,‘春满乾坤福满堂’。
小杰捧场的拍手,“妈!舅妈!大姐!你们快来看啊!我三姐和姐夫的书法写的特别好!”
我放下毛笔,和孟钦相视而笑,这默契必须有!
……
下午三点多就吃了团圆饭。
这也是我们村的习惯,年夜饭吃的都比较早。
因为半夜还会再吃一顿饺子和猪蹄儿。
吃饺子是寓意团圆,吃猪蹄儿则寓意挠钱。
而且今年村里还有新活动,可以去河边看冰灯。
毕竟现在全面禁燃了,村里也不让放鞭炮,可大家又觉得不放鞭炮没啥年味儿,村里就推陈出新的做了些喜庆的冰灯。
天擦黑了就可以去看灯,七八点钟再回家看春晚包饺子,啥都不耽误。
我们家也都说好了吃完团圆饭就去看冰灯,凤姨还不忘提前给爸爸开小会,三令五申的跟他说不许哭,并且害怕这里出差头,凤姨还给小龙舅下达了任务,让他陪爸爸喝酒。
“小龙,你把你姐夫给陪好了,让他喝透了,他指定就不能再哭天抹泪的了。”
凤姨有板有眼道,“医生都说了,你姐夫再哭那眼睛就要失明了,你千万要给他稳住喽!”
小龙舅临危受命,尽职尽责的就陪我爸喝上了!
那真是左一杯右一杯,生怕我爸喝不醉。
爸爸喝的很到位,泪腺倒是没开闸,关键是没机会。
他刚要提杯说两句,凤姨一个小眼神就飞到了小龙舅那里,小龙舅立马跟爸爸碰杯,“来,姐夫!走一个!过年好!这一杯金,二杯银,三杯喝个聚宝盆,到聚宝盆了!干!”
最后却是大姐没忍住,她给爸爸敬酒时就跪下了,直说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全家。
爸爸情绪正要上头,小龙舅就嗷的一声拉去了全家人的注意力。
下一秒,就看小龙舅推开了椅子,现场还来了个前弓步,小臂横在身前,目光炯炯,一副要策马扬鞭的样儿,“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
大姐吓一跳,惊的她眼泪瞬间回流!
小杰呆呆的看着,筷子一抖,菜都掉碗里了。
艾秋姨更是朝凤姨身边一靠,本能的捂住了肚子!
秦姥姥嗔怪的看了眼凤姨,“凤丽啊,你说说你,还敢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小龙这酒品不行你忘啦,再过一会儿备不住又得作诗,说啥应应是个好青年,又出虎又出豹子的,然后他还得骑着毛驴子去赶集!”
我傻了两秒,扑哧笑出声。
真是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最后还是孟钦扶着小龙舅回小屋休息,又坐到爸爸身边轻声安抚了好一阵子。
无伤大雅的一段小插曲过后,这顿饭也算是热热闹闹的吃完了。
只不过最想去看冰灯的小龙舅醉了,爸爸也喝迷糊了,凤姨和秦姥姥要留在家里照顾他俩。
艾秋姨刚怀孕,去河边溜达怕滑了摔了。
大姐不想出门,小杰一早就去河边看过,吃完饭要练字。
末了倒是只有我和孟钦去河边看个新鲜了。
临出门前凤姨嫌我穿的大衣单薄,特意给我找出一顶毛茸茸的帽子,还让我换上了一件很厚的长款羽绒服,叮嘱我早点回去包饺子看春晚。
我点头应允,戴好帽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跟孟钦去到了小河边。
放眼望去,河边像是伫立着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花朵。
虽然没有大型冰雕,都是些很迷你的小冰灯,看起来也颇有趣味。
碰上了一些熟悉的村民,我笑着拜年打招呼。
见远处还有那种感应的冰灯,村长给起名叫星星点灯。
我踩着河边的石头走过去,正想拍一下冰柱感受下啥是星星点灯,背身忽然有了注视感。
一瞬之间,我像是听到了手机铃声,脊背顿时就有了种发麻的感觉,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时空像是破了个大洞,在洞口的那边我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一张脸。
她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到我还惊讶的睁大眼。
我惊喜异常,朝着她就挥起胳膊,“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吧!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一染善心,万劫不朽!加油啊!!”
眼看跟村民们说完话的孟钦也朝这边走来,我伸出手就想拉过他,“你看啊!你跟孟……”
黑洞消失不见了。
再看出去的景象都是莹莹闪闪的冰灯。
“怎么了?”
孟钦看向我,“你看到什么了?”
“我自己……”
我傻呆呆的应道,“三四年前的自己,她以为,她跟你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想告诉她,未来她会很幸福,她不但会嫁给她想嫁的人,她也不曾失去过,你更没有恨过她,最重要的是,她会赢。”
纵使她后面会迎来爆虐,会断腿,会断手,会被破单掌五雷,被王胜男磋磨,被网暴……
但……
没关系。
她会获得众生相助。
她能拥有真正的人心。
孟钦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眼,“那你要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我木木的摇了摇头,“再也见不到了,但是,会好的,结果是好的。”
顿了顿,我又对孟钦笑了,“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加油,我能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孟钦帮我整理了下帽子,“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我嗯了声,还是碰了下冰柱,一串灯光仿若游龙般沿着河边亮起,似在夜色里无所畏惧的前行。
莫名让我想起了那句话,一灯能破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
回去时孟钦还是坚持要背我,我趴在他背身,看着家家户户门口都悬挂的红灯笼,闹着要听他念经,孟钦好脾气的低声念诵着,“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菩萨摩诃萨菩提心灯,亦复如是,入于众生心室,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烦恼业,种种暗障,悉能除尽……”
我揽着他脖子紧了紧,小声道,“孟钦,我上次打开保险柜,怎么没看到那一百块?你不说那是信物,要留着传家吗?”
孟钦嗯了声,“我存到银行的保险柜了,更安全。”
我笑了,“你好傻。”
孟钦偏头看着我,“没有应应傻,她十八岁就想好了身后事,还让我成为了她的保险受益人。”
我心头弥漫出酸楚,就知道他什么都一清二楚,“孟钦,我爱你。”
孟钦刚好走到院门口,脚步不由得一停,“有多爱?”
“共取辰星作心抱,无转无移千万年的爱。”
“那是谁爱我?”
“我。”
“‘我’是谁?”
“你的应应。”
我附到他耳边,“是你一叫我,我就会应的应应。”
孟钦背着我没动,眸底溢着水汽。
灯笼的红晕落在他弯起的唇角,宛如点燃了凛冬的焰火。
我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孟钦,谢谢你,让我拥有了爱人的能力,余生我会好好的爱你。”
孟钦仍是道,“我不信你的甜言蜜语,我要跟你一直走下去,到我们白发苍苍,牙齿掉光,我才愿意相信你没有说谎。”
我郑重的搂紧了他,“好。”
路还很长很长,我们应该慢点走,过好每一个当下。
这便是我走过的十年,虽然我做的败家子不太像败家子,我做的先生也不像个先生,我不开朗,不热烈,不鲜明,但我认准了一条路就会走下去,我喜欢花开,喜欢微小而又蓬勃的生命力。
我是萤,是天地间万万个之一。
愿每一个身处黑暗的人,都能迎来曙光,百灯旷照,千里通明。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