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被那支笔吓得心头发颤,身体都下意识的后闪,缓了几秒钟才道,“为什么一定要签这种东西?!这岂不是让我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
说着我又像想起啥,竖起自己的双手给他看,“你猜我为什么要撕掉倒刺,我就是想让自己生重病好不得不去医院治疗,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去医院和待在这里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脱离不了你的掌控?只要你一天不松口,我就得被你压制一天,孟钦,你就不能大发慈悲的放过我吗?!”
见他又开启静音模式,我气急败坏道,“你给我讲过无数道理,你说过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尊重,你还说爱一个人更要给她全部的尊重!那你为什么还要压迫我!”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再打你自己的脸!”
“你的修为在哪里!你的涵养呢!”
我抓狂的不行,“是不是真要把我逼疯了你才满意!!”
孟钦的眸底逐渐沉静下来,看我的神情仿若在看一只瞎胡闹的泼猴,唇角还漾起一丝凉凉的弧度,“我早就坦然的告诉过你,我人性里有着恶,我的心爱之物,永永远远,只能属于我。”
音落,他温柔且残忍的补充了一句,“谢小姐,不签的话,我会离开。”
变态!
“我他媽的不是个东西!!”
我杀了他的心都要有了,“孟钦,你是不是非要玩儿死我才能满意!!”
签签签,签你奶奶个腿儿啊!
“玩儿?”
孟钦阴晴不定的样子,“你我之间,究竟是谁玩儿了谁?”
我喉咙梗着,嘴皮子明显跟不上趟,“那当然,当然是你……”
“在我这画地盘留记号的是谁?”
孟钦挑着眸眼,“违背科学常理,连续一个月不间断的让我去破马拉松记录的又是谁?谢小姐,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仔细的回忆回忆?”
“……”
我头一低。
识相的选择装死。
好在孟钦没再继续说这个让我想要掘地三尺的话题。
嘴瓢了怎么还,明明想说的是搞死,怎么一出口……
倒是万幸没说出搞死这词儿,要不然更得撞他枪口上!
默了几秒,孟钦弓着指节轻叩了两下桌面,“小谢先生,感情牌你也打的差不多了,签吧。”
没完了是吧!
我瞬间炸毛,“劳烦你搞清楚,我才十八岁,签了这个就等于和你绑定到一起了!这上面还写着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将来要是破产了还想让我陪着你去喝西北风啊!”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愿意说出真正的理由。”
孟钦淡着眸眼扫了眼腕表,“你还有八分钟的时间。”
话音未落,他又看向我,“另外提醒你,我只有明天上午有空,下午我有一趟商务行程,得出差半个月,所以,今晚的机会你要是不把握住,那我只能半个月后再来接你了,我的孟太太。”
服了!
我这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真想问问,他是从哪学的情绪管理!
我都把话说的难听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不急眼?!
难怪他会是大魔试炼……
让我疯,让我狂,让我哐哐想撞墙!
僵持了两分钟,我只得拿起笔,指节都用力到泛白。
笔尖在他签好的名字下方动了动,此刻他遒劲的字体是那样的刺眼。
不敢签,也不能签,在他面前我连耍小聪明的空间都没有,这要怎么办……
许是见我迟迟落不下笔,孟钦的磁腔跃起丝丝缕缕的无奈,“应应,签个字就这么难吗?”
“那你呢!”
我立马借题发挥,“让你去相信自己的直觉,去面对现实就这么难吗?!”
咔吧~!
笔身直接被我撅折了!
我疯透了才会去签这种鬼东西!
他想陪我去死还得看我愿不愿意!
软毛钢笔里的油墨喷溅而出,斑斑点点的落在黄宣纸上,晕染了上面的誓言。
孟钦对我反应像是早有预判,一如既往的淡定泰然。
他甚至懒得再看我,起身便穿起西服外套,“半个月后见。”
“孟钦!明明你心里什么都知道!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是真的爱你!!”
我动作很大的站起身,“如果你真的坚定不移的相信我爱你,那你就不会想要从我身上得到安全感!你也不会问我为什么像是被你包养的!更不会问我为什么只喜欢你的钱!你的直觉早就告诉了你一切,但你还是想掩耳盗铃!粉饰太平!拜托你不要再活在梦里了,你想要的纯爱我真的给不了!”
孟钦完全不搭理我,风雅细致的系好西服扣子。
垂眸还不忘整理好袖口,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我顿感绝望,“孟钦!!!”
一种形容不出的巨大恐惧感弥漫而来——
孟钦的身形一立,背身对着我,音腔淡淡,“我会叮嘱医生好好照顾你,回见吧,孟太太。”
!!!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
四肢百骸里的血液都在一瞬之间凝固倒流。
眼看他的指尖要触碰上门把手,若是他现在离开,那就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半个月……半个月……
不,今晚势必要做出个了断!
心下随即一横!
噗通~!
我对着他屈膝跪了下去。
孟钦回眸看过来,神色倏然一变,“应应!”
砰~!
我额头重重的触地,“这一叩,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谢万萤!”
孟钦阔步过来,弯身要将我拉起来,掌心却突然接到了我的眼泪。
霎然间,他的手就像被液体灼伤,手指猛地一颤,步伐竟慌乱的退了退。
貌似我这一跪,膝盖硬生生的将地砖磕出了一道深渊。
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腿,我继续朝他跪拜,“第二叩,我感谢你的相助之恩。”
脑海中浮现了很多场景画面。
有我们在明亮的书房里一起练字画画的。
有我们牵着手走在街上说笑聊天的。
每个场景里的我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孟钦总是偏头看着我浅笑。
四年来,正是他无声的纵容,才让我愈发的有朝气,有底气。
从那个初来京中彷徨局促的万应应,一步步蜕变成敢作敢闹的谢万萤。
可……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失忆。
永永远远的忘掉我。
对不起。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请原谅我只能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推开你。
“第三叩,我感谢你这四年来的相伴之恩。”
砰砰!声接连响起,我每一下都磕的很用力,“第四叩,我感谢你的所有付出。”
伏在地面,我哭得自己面容模糊,额头贴着冰凉地砖,“最后这一叩,我希望你能放过我,孟钦,认识你,我三生有幸,承蒙喜欢,我无法报还,只愿你岁岁无虞,长安常安。”
绷~!
细微声响起。
仿若是琴弦折断。
扎着的头发忽的四散开来。
长长的发丝凌乱的垂到手臂外侧。
啪嗒~啪嗒~!
泪珠还在地砖上炸开小小的水花。
我懵了两秒,才想到是绑发的橡皮筋断了。
这里的发圈都是那种老式的皮筋套,黑色的细丝线缠裹着一根橡皮筋。
我头发太长又有点厚,扎了没两天发圈里的橡皮筋便断了,就剩个外面的黑色丝线还扯在一起,没啥弹力了,但能凑合用,我一直就糊弄事儿般扎着。
没成想,磕了五个头倒是彻底绷折散开了。
这或许也是某种预兆吧。
至此后,伯牙弦断无人听,流水落花空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