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激动地还以为幻听了,“美玲姐,您是说我爸凤姨还有小龙舅来了?!”
美玲姐点头的功夫我心已经飞出去了,掀开被子的一刹我还下意识的想让美玲姐回避。
因为我记得自己昨晚最后是回归到原始状态的。
最近我有个坏习惯是把手放到孟钦胸前捂着才能睡着,孟钦的习惯则是搂着我睡。
但我睡觉不会保持一个姿势,睡着了会翻身,变成背对着他,孟钦睡眠浅,我一翻身他就知道,然后他会在后面抱着我,转换成我给他捂手,每每醒来,我基本上都在被他丈量着良心。
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跟他同床共枕就穿的比较清凉,他更是省去了上装,主打个健康环保。
所以我还挺怕一掀被子让美玲姐看到啥不雅画面,但手在被子里一摸就发现自己被全副武装了!
低头再一看,孟钦不愧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帮我换的还是一套可以外穿的家居服。
不错!
我原谅他早上的‘不辞而别’了!
兴冲冲的去到洗手间,腿稍稍还有点发软,我速度很快的刷牙洗脸,见家人自然得精神点。
美玲姐还温和的提醒我不用着急,我笑了笑挽好头发,镜子里的我已经看不出病容,许是昨晚吃的比较好,哦不,画的比较好,皮肤还白里透红的。
眉心的痂也早都脱落了,又变成了比芝麻还小的红点,像是针尖点蘸的朱砂。
整体看上去很是神采奕奕。
只不过……
紧张。
下楼的一路我都说不出的紧张。
明明是去见最熟悉最的家里人,却没来由的忐忑不安。
我想,依照凤姨的性子应该会抱着我痛哭,她承受了数年病痛,定然会有很多的委屈和辛酸。
谁知我走到前厅并没有看到家人身影,紧接着就听偏厅那边传出了笑音。
我循声走近,拐过偏厅的隔断,转过眼就看到正跟孟钦聊天的小龙舅。
他不知跟孟钦说了什么,笑的还一脸开怀,兴高采烈的样子。
孟钦眸底含着笑,见我过来了也没特意提醒小龙舅,依旧是倾听状。
我看着小龙舅则略有失神,上次见他也是五六年前了,再见他倒是清瘦了一些。
穿着打扮上小龙舅变化不大,仍是以休闲为主,看起来简约清爽,成熟稳重又不失活力。
视线微微一转,旁边的长桌边还有个女人正在提笔写着毛笔字。
我心头一紧,她居然是凤姨!
凤姨跟以前比好像是换了个人。
印象里的她个头小小,身形微胖。
只不过她在怀小杰时吃了很多补品,体重突飞猛涨了四五十斤,才会像吹气儿似的圆起来,如今十年过去,她瘦的都有些弱不禁风了。
忽略她脸上的皱纹,她白皙了很多,长发挽在脑后,穿着开司米羊绒衫,显得无比的温柔。
我怔怔的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到她写的毛笔字上,凤姨却没注意到我,笔尖微顿着看向孟钦,“小钦啊,你再来给姨指导一下呗,我发现这怎么越简单的字越难写,像这个人字,口字,工字,尤其是这个永字,我咋写咋难看,这天天都搁家练,咋越练越回旋呢。”
“哎!大姐!你看你旁边站着的是谁!”
小龙舅看到了我,眼神立马激动起来,“应应过来了!”
“应儿?”
凤姨愣了,懵瞪的还转了圈,这才看到站在她另一边的我,持笔的手登时一抖,“应儿……”
我扯着唇角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毛笔,在她的宣纸上写下她练不好的字,“永字难写是因为它包涵了撇捺提折钩的基本笔画,比较看基本功,这笔扛肩要向上,点竖对齐,最后这个捺要……”
“快快快!别写啦!亲家母给请的大夫到了!”
我手腕被人从后面猝不及防的一拽,永字那个捺瞬间就上扬起飞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来人就扯着我手腕要往前厅走,“来的可是名医啊!”
我怔愣的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爸爸花白的后脑勺,记忆里的他身材还很高大,周身上下都写满了孔武有力,一只手能轻而易举的把我抱起坐到他肩膀上,现在他脊背都挺不直了。
“哎,长林!那不是我!”
凤姨大喊,“你拽错人啦,那是应应!”
爸爸脚步一停,扭头朝我看来,“三儿?”
我哑然失笑,再一次感受到了时空的重叠。
差点要脱口而出,是要去李爷爷家看热闹吗?
十年前他拉起我的手,在作文纸上留下了一条横杠。
十年后他又拉起我的手,在宣纸上留下了一道上扬的弧线。
爸爸看着我恍惚了几秒,随后就手忙脚乱的从衬衫胸兜里拿出一副眼镜给自己戴好,这才像是看清了我,接着他又看了眼我还拿在手里的毛笔,以及桌面上摊开的宣纸,神情苦涩的笑了笑,“三儿,爸是不是又把你写的东西给弄难看了。”
“没有。”
我眼泪瞬间就要决堤,“刚好在写永远的永字,最后一笔那一捺飞出去了,很大气,寓意也好,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好,寓意好就好,我老闺女还是那么贴心,从来不会挑爸的理……”
爸爸唇角颤抖着,伸手想摸摸我的脸,“长大了,我家老三是大姑娘了,我这……我……”
话音未落,爸爸蹲下身就呜咽的痛哭出声。
“长林!”
“姐夫!”
凤姨和小龙舅忙不迭的要拉爸爸起来。
见爸爸哭的难以自制,凤姨也抹起了泪,“你看你!又这样!跟林黛玉似的,一整就哭哭啼啼的!来前儿咱不都说好了吗!不哭不哭的!你一哭这应应心里能得劲儿吗!她得多难受!憋回去!那眼睛都哭坏了还哭!你看亲家母都过来了!笑话你啦!”
爸爸蹲在地上只是摇头,一只手还死死的攥着我,“三儿,爸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噗通~!
我屈膝跪了下去,“爸!!”
……
还是失控了。
偏厅里呜咽一片。
爸爸哭了,凤姨哭了,小龙舅别过身子擦着眼泪。
苏清歌本想过来劝劝,可听着爸爸反复说着对不住我,跟着也动容了。
幸好还有孟钦,他一个人算是掌控了全局,没有让情形近一步的失控下去。
我情绪稳定下来才知道,原来爸爸并不是只给我打过电话,他和凤姨早都来看过我。
就在我月初昏睡不醒的那几天,那时爸爸就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痛哭了一通。
而他这十年来由于总掉眼泪,忧思过度,就把眼睛给哭出问题了。
视力不但大幅度的退化,他还有严重的老花眼,不戴眼镜很容易认错人。
我昨晚之所以联系不上爸爸,也是他跟凤姨正在来的路上,爸爸故意不接我电话,就想着给我这份意外惊喜,凤姨也跟他说好了,见面后谁都不许哭,毕竟好日子来了,哭哭啼啼的兆头不好。
谁知爸爸还是没控制住,看到我情绪就崩溃了。
待空气中酸楚的气息淡了些,苏清歌还让跟来的老中医给凤姨把了脉。
得知凤姨身体恢复的不错,不需要再开药调理,苏清歌松了口气,让美玲姐送医生离开。
我旁观看着一切直觉不可思议。
因为现场完全不需要我去介绍什么!
苏清歌和凤姨互相间的称呼是‘凤丽’和‘清歌’,熟稔的像是姐妹。
爸爸跟孟钦好像都比跟我亲近,他和凤姨对孟钦的统一称呼是‘小钦’。
连小龙舅都是如此,我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都感觉自己像是外人。
中午吃饭前孟世辉也到了,在他强大的气场笼罩下我家里人也没谁不自在。
爸爸很自然的跟孟世辉握手寒暄,一口一个亲家,感觉上亦是相识已久!
坐上饭桌,我先是看了看跟孟世辉聊天的爸爸和小龙舅,又看向和苏清歌开启闺蜜模式的凤姨,她俩一聊上天那表情是相当丰富,不但会互相耳语,还心领神会般相视一笑。
看的我各种傻眼,都有个冲动过去询问,你俩唠啥呢,带我一个呗。
回过神,我看向身边没事人一样的孟钦,悄声道,“你背后究竟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孟钦淡然自若的给我夹着菜,“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拿我是问。”
“……”
得!
看来是做了不少!
我低头吃着菜,左手放到桌下他的腿上,指尖在他的腿面上画出一颗心。
孟钦面上回应着长辈的问话,唇角牵着雅致的笑,掌心则在桌下覆盖到我手背上。
我不自觉的笑,手背上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事实也的确如我所想。
孟钦早早地便跟我家里人熟悉了。
中午吃完饭,苏清歌就和孟世辉离开了。
孟钦也像是特意给我们腾出空间,单独回了书房。
我这才知道真相,原来孟钦五六年前就去过我们村子。
并且他在那时就对我爸吐露了心声,说喜欢我,将来要娶我。
当时爸爸还被他吓一跳,干脆利落的表明了态度,直接说不同意。
毕竟有李強的例子在前,爸爸对上门说喜欢他姑娘的男孩子都有点本能的反感。
好在孟钦的谈吐气质不凡,算是给我爸镇着了,才没让我爸干出啥当场抡铁锹的事儿。
随后我爸通过齐经理证实了孟钦的身份,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他态度很坚决,依然不同意。
因为在我爸看来,我们家跟孟钦的家境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爸爸一来觉得我年纪小,那年刚十八,谈论婚假还早,二来他也怕我跟孟钦在一起会挨欺负,娘家没靠,我容易受窝囊气。
而契机就是凤姨的病,孟钦上门那天就发现凤姨病的不寻常,必须得去大医院诊治。
于是他立马帮凤姨联系了京中的医院,就在我高考时,凤姨在京中查出了尿毒症,急需换肾,这个结果对普通人来讲跟天塌了没两样。
得益于孟钦,他施展了钞能力,后期顺利给凤姨找到了肾源,也保住了命。
“爸,我高考完那天你去看我,那时候你就已经见过孟钦,还跟他很熟悉了对吗?”
“嗯,小钦也算是你凤姨的救命恩人了!”
爸爸叹气道,“要是没有他,我们光挂号都得排很久,得亏有小钦在,我们才啥都没操心,只不过小钦上门时就交代过我们,不能告诉你关于他的事,他说,你是一个很怕愧疚的人,让你知道了,你心里负担会很重,他不想你再去背负一些压力,我还问了齐总,齐总也说不能告诉你,当时你学道刚五年,要是让你知道了凤丽病重,你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给家里拿钱,那你身体也扛不住。”
厉害啊!
这一环扣着一环!
瞒的我真是严丝合缝!
还记得高考完看到爸爸,我窝在孟钦怀里哭了很久,跟他絮絮叨叨的聊了我爸很多事儿。
哪成想他背后早就打入我家内部了!
我呼吸颤了颤,“咱家的装修也是孟钦出的力吧。”
纯中式的庭院风格应该是孟钦的审美,所以才没有修缮的不土不洋,看着就周正大气。
“对,是小钦给找的啥设计师,他们上门来给做的规划,我还说我自己能翻修,我水电瓦工油的都行,不过人家专业的团队是不一样,还特意给运来一块太湖石,说是镇宅化煞,咱家那房子弄完谁见谁都夸……”
爸爸说起这些才又有了点笑模样,“这两年村里人家要翻盖房子的都来咱家拍照片,说是要做参考,但咱家属于一直被模仿,谁都没超越,因为他们找不来那么专业的团队,有小钦在,真给我涨太多脸了。”
话音未落,爸爸还摘下眼镜,又擦了把眼底的泪,“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你凤姨的病是跟来……昭昭有关,后来凤丽换的那个肾也不行了,我以为她要挺不过去,就联系了蔡大姐,蔡大爷跟着一块儿来的,这才知道凤丽是中了蛊毒,破完蛊又得换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