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这姑娘除了长相跟我一样,其余什么都跟我对不上号。
她性格真的是太欢脱了,充分演绎了啥叫顽劣二字。
所作所为就是一个心智尚未开化的毛孩子!
倒是又让我想起了齐天大圣。
光明一颗摩尼珠,刀枪剑戟伤不着,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作,善时成佛与成仙,恶处披毛并带角,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不可捉。
即使她还远远没有孙悟空那本事,作却是真的能作!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府中只针对那一个人。
除了那位容蒋军外,她不会伤害到旁人。
自从她在那个雪夜里现身,明晃晃的‘杀人未遂’。
府内的仆人们便都知道她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这方面古人的接受程度真挺高,当然,也没办法不接受。
一来是她出现的太突然,好歹那是护卫森严的蒋军府,就算仆人们被苏婆婆遣散了一部分,仍有十几号家仆,府院外还有守卫的士兵,她愣是凭空出现了!
行为举止又古古怪怪。
说她是个‘人’,那都没人信!
比如她从来不吃东西,没劲儿了就去佛堂闻香火。
闻够了便会变得精力旺盛,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在府里看到一条狗。
她会蹲下身子学狗叫。
在马厩里看到饲养的马匹。
她也会学战马撩蹄子的样儿蹬小腿。
旁边养马的仆人看她是啥表情,我就是啥表情。
最逗的一件事儿是啥,后院有一笼子鸡,那天她蹲在鸡笼前看了一下午。
当晚的午夜时分,府里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就听她在佛堂里扯着嗓子发出了喔喔声。
惊的仆人们都以为天亮要上工了不说,家禽们的生物钟都被她打乱了!
那晚全城的公鸡都被她撩扯的提前报了晓!
就连城内敲锣的更夫都毛了,合计自己这时间点掐错了!
幸好类似的事情她哪次都只干一回,倒也不至于折腾的谁苦不堪言。
因为当你想找她茬儿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的注意力早都转移了!
属于打一枪换一炮的那种。
没长性。
任何事在她那里好像都只有三分钟热度。
她好奇了会立即去实践,实践完就拉倒了。
得亏她身份特殊,也没谁敢跟她走的太近,但凡谁想跟她做朋友,那都跟不上她节奏!
由于她每天都闲不着,在府里蹿来蹿去的难免会遇到仆人。
古人的礼数繁多,看到她自是要行礼。
哎~!
她又来精神了!
觉得好玩也要行回去。
仆人大惊,哪能让仙子给自己下跪?赶紧行大礼,稽首叩拜。
她一瞅更有意思,有样学样的也要叩回去。
我看的是唇角颤颤,咋滴,你要跟人家夫妻对拜啊。
幸好还有阿芸在暗处盯着她,这个阿芸我虽然一直看不清五官。
但通过声音能分辨出来,她应该是三十岁左右,行事作风很严谨。
每当她有严重不符合仙子身份的超纲举动时,阿芸便会报出苏婆婆的名头来管制她。
别看她作天作地的,在蒋军府里也有个怕的人,那便是苏婆婆。
倒也不是怕,敬畏。
只要是听到老夫人三个字,她立马能夹起尾巴老实几刻钟。
嗯,即使是她最敬重的祖母,也只能震慑她一小会儿。
我旁观的直叹气,感觉自己好像在给一个智商只有三岁的少女做陪读。
真就没见过好奇心比她再旺盛的人了。
哦。
我掌嘴。
她真不是‘人’。
而且她的状态我也不能说没见过。
跟我患病睡不着觉那阵儿差不多,正宗自嗨型!
天一亮她就要从画里出来,开启探险之旅。
待夜深人静,她才会回到画里,提高抽刀能力的同时顺带休养生息。
府内的仆人们一开始自然是不适应的。
不提她的折腾程度,她存在的本身就太过玄幻。
即便阿芸早早地就给大家做过心理建设,看到实体了一般人也顶不住。
尤其是她‘出生’的那晚,匕首一刺,苏婆婆一喊,仆人们踏雪赶来,就见她一脸凶神恶煞的还在持刀行凶,许是人气过旺,还没等众人闹明白她是谁,她反倒先一步承受不住了!
那一袭白裙的身体是忽明忽现,一会儿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会儿又成了半透明状。
仆人们手里都持着火把,照着她想看清楚,直听她惊叫出声,“火拿远点!我怕火!怕火!”
音落,她的头瞬间消失不见了!
而我在她从画里跃出的那一刻,就跟她有了某种心灵感应。
很清楚她不是在故意吓唬人,只是她太害怕,把头缩回去了!
有点像沙漠里的鸵鸟,遇到危险了,一低头先把脑袋扎土里了!
自保!
但仆人们哪见过这场面?
历朝历代都没谁会施展断头术啊!
心理素质差的当场就厥过去了,其余人还想跑,结果腿软了滑摔在地,高呼着有鬼。
当时真就属中刀的容蒋军最冷静,眼神扫视过去,“谁说她是鬼?”
仆人们哪还有啥思考能力,一个个皆是魂不附体,颤颤惊惊的神情。
我直觉要收不了场,完犊子的,她这人设一上来就崩塌了!
都白瞎苏婆婆前期给她做的铺垫了!
说好了是画仙,你出场至少得有点仙子的样儿吧!
哪管你从画里飘飘然然的飞出来,正好还一身白裙,玩个唯美梦幻也行。
她倒好,上来先表演个人头消失术,这不妥妥妖怪才干的事儿么!
蒋军府都得被她搅合的人仰马翻!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苏婆婆无论前世还是后世,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她被侍女搀扶着上前,忍着对孙儿的心疼,率先给了阿芸一个眼神。
阿芸当即对着‘无头少女’行了跪拜礼,“恭迎画中仙子下凡,奴婢有幸目睹仙子真容,实乃大幸,下人们见识浅薄,冒犯到了仙子您还请不要怪罪,据闻仙子需历经百劫千难,才可飞升天庭,日后仙子可安心住在府内,修身渡劫,奴婢自当尽心伺候,忠诚不渝。”
仆人们听着这番话仿若如梦初醒,除了那几个昏厥没知觉的,剩下的人都朝少女跪拜起来。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去质疑少女的身份,更加没人会嚼她什么舌根。
开玩笑,那少女可是举头三尺的神明啊!
指不定她都有第三只耳。
说她坏话,是嫌自己福气绵长了?
再加上蒋军府里的两位掌权人都对她极为放纵。
她要上房,那以冷面著称的容蒋军能给她递梯子。
她要揭瓦,容蒋军居然能站在廊下任由她撇着瓦块砸。
她对动物家禽好奇,嚷着没见过驴,容蒋军次日就吩咐属下牵来了一头驴。
只可惜那是头倔驴,任小厮怎么牵都不去驴棚,还扯着嗓子在院里呃啊呃啊的叫。
她充分发挥了没有最倔只有更倔,不顾自己‘画仙’的身份,掐着腰身在驴脸面前跟它对着叫!
于是……
驴服了!
自己颠颠儿的就朝驴棚的方向走了!
少女拍手大笑,抻着脖子又呃了两声,扭头见一众仆人都半张着嘴……
她笑着又呃啊了声,仆人们不知作何回应,只能做鸟兽散!
我原地捂着自己的眼睛。
神呐!
救救我吧!
归根结底,这些都还算是无伤大雅的小情趣。
仆人们最见不得的是她对蒋军的伤害。
毕竟她下手都不是没深没浅,而是真正奔着要人命去的!
好在背后还有个能稳定民心的阿芸,每当疑问出来,阿芸三言两语的便能镇住场子。
奈何府内的仆人都清楚画像的来历,更何况苏婆婆还曾请过高僧进府。
仆人们都知道那画仙上带有过世郡主的怨气。
他们怕的是那画仙真的伤害到蒋军!
这蒋军府可是仰仗着蒋军的赫赫战功才得以兴荣。
若是蒋军被她害了性命,眼下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
阿芸委婉的解释,仙子之所以要伤害蒋军,便是要消除郡主遗留在画上的怨气。
只有消除了业障,画中的仙子才能修成大德,位列仙班,日后才可福佑万民。
“要知,仙子是仙子,郡主是郡主,那虽是郡主的画像,画的却不是郡主,而是真正的仙子。”
阿芸说道,“老夫人宅心仁厚,才想助仙子一臂之力,留她在府中修行,愿她早成正果,蒋军更是贤身贵体,福禄深厚,怎会被谁轻易取了性命,你们莫要再为蒋军担忧了。”
仆人们恍然大悟,难怪老夫人见她伤害蒋军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真是一番良苦用心。
日子就在她不断的探索中悄然划过。
府里的仆人们愣是习惯了她隔三差五的就朝蒋军来上一刀。
虽然蒋军貌似一次伤的比一次重,不过无妨,仙子不会真的谋害他。
为什么这样说?
风向变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
仆人们都喜欢上了这个求知欲旺盛的仙子。
他们私下里都夸赞她率性可爱,说她耿直有趣。
最重要的是她容貌喜人,笑起时更是灵动耀眼,美轮美奂。
滤镜一上,走哪她好像都成了独一份儿的存在。
盛夏来临时她抓了一只蚂蚱,捻在手里献宝一样的逮谁给谁看。
恰逢那位容蒋军回府,就看她一本正经的和仆人们商量着给蚂蚱起个名字。
他像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看到她不说绕路走,还敢上前,仆人们赶忙恭敬的行礼。
她扭头一看到正主儿,眉头说拧就拧起来了,“你伤养好了?”
男人自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也不接茬儿,而是看着她手里的蚂蚱,“这是草虫,亦叫阜螽。”
她不理会他,手一扬放飞了蚂蚱,琢磨着什么,抬脚跑了。
男人含着一丝笑,凝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跑远。
当天下午,她相当不厚道的玩儿了偷袭。
抽出短匕又刺向了男人。
男人回过身并没有躲闪,只是轻声问道,“第几次了?”
这画面跟我做过的梦再次对上了!
“倘若我这次没死,你能放过我吗?”
男人见她手腕还在使着力,语气柔和道,“十次了,还不够吗?”
十次了。
我真没有刻意数过。
只是觉得她‘杀人’像上班打卡一样,每回都是点个卯就跑去玩儿别的了。
没成想,她都杀了十次,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修为渐长,这一回刀刃明显扎的深了!
“不够!”
她如同我梦过的那般,怒气汹汹的回道,“杀你是我的执念!”
“不,那不是你的执念……”
男人回府便换上了一袭烟青色的长衫,血水流出,衣物当即就被红润给沁透了。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抬起手,轻轻触碰着她脸颊,“那只是郡主的执念,是她附加给你的仇恨,若是郡主在天有灵,我愿她能放下执念,来生觅得与她两情相悦之人,但你要知,你不是她,你只是借了她的血气得以苏醒,自此后,你便是你自己了。”
说着,他低眸看了眼刺入腹部的匕首,“不如,我们赌一把吧。”
她莫名,“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消散掉她的怨气。”
男人笑着,“赌我会不会死。”
没待她应声,男人便握住她的手腕,像借力给她那般将刀身全部刺入了腹部!
她始料未及的哎了声,凌乱的退了几步,惊惊的看着男人倒了下去。
后续了!
这是我没梦过的后续!
“棠儿!”
伴着苏婆婆的惊呼。
她丝毫没有‘报仇’成功的喜悦,一脸无措的看向踉跄过来的老人,“祖母,他会死吗。”
苏婆婆哪还顾得上她,“来人!快叫大夫!”
府里乱成了一团。
请来的大夫神情严峻。
“老夫人,蒋军此次伤势太重,又引发了温病,热盛昏迷,若是能挺过三日,或无大碍,若是挺不过三日,怕是凶多吉少,您老善自珍重。”
苏婆婆强忍忧心,吩咐着仆人送太医师离开。
她像是没勇气靠前,见大夫走了,就扒在门边悄咪咪的朝里看。
我依稀能感觉到她很内疚,但她自己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