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没?直播间的网友们都听到了吧!这老大妈对我人身攻击啊!”
那主播来了脾气,镜头对着张大妈的脸,“直播间的网友们都批评您啦,您老说这话可是三观不正!”
“你给我上一边子去!我一把年纪了用你们一群小毛孩子批评啊!还跟我扯什么三观,哪三关?我入关那阵儿还没你们呢!”
张大妈横眉怒目道,“明告诉你!到我这把年纪就要去下面闯七关了!谁再跟我俩七儿八的!在什么间待着不好好值班胡说八道,我就带他一起去七关!”
老太太摔打着大葱嘀咕着,“人小萤儿挺好个孩子,让你们给损哒完了!”
“什么?这话我可听到了!您说她挺好?小萤儿不就是……网友们都听了吧!这大妈说败家女挺好!”
那主播揪到了张大妈的话茬儿,语气夸张道,“太平巷的民风都被败家女给污染的不正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
巷子里的人群簇拥上前。
仿佛是抓到了流量密码,手机镜头全部冲向了张大妈!
有的人口不择言,“老大娘!您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倚老卖老的犯糊涂!这是道德品质问题!”
张大妈被戳到了肺管子,“谁倚老卖老了!还品质,品字三个口,管住嘴不知道吗?滚!别拿破手机照我!再照我就把你们手机全摔了!”
“耍横诶!这大妈耍上横了!大家伙听到没!看来是坏人变老了!这老太太要打人了!”
“老大娘!我们是过来伸张正义的,您跟这泼妇骂街也没用……”
“谁骂街了!我骂你们什么了!是你们在欺负人!”
张大妈面红耳赤,“你们和那啥值班间的网友们都在颠倒是非黑白!”
“老伴儿,你跟他们能掰扯明白什么!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
张大爷冲出来拉着张大妈回去,“走走走,回屋!你跟我回去!”
见有人拿手机怼脸拍着张大妈,老头儿焦躁的拐着胳膊肘让他们都离远点!
没成想这一拐又出事了,一个戴口罩的小姑娘高喊,“你耍流氓啊!胳膊肘往哪碰呢!”
“你瞎说啥!”
张大爷立马急了,“这么多人录着呢!我碰到你了吗!”
“你刚才就是在趁乱占我便宜!都碰到我肩膀啦!”
女孩子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大家快来看看!这老头子为老不尊!”
人群哗然,对着张大爷便展开了讨伐。
他们叫嚣着让张大爷道歉,摆在前面的青菜都被踩烂了!
张大爷血压都要飚高,“你们……你们……”
“让你们一个个的都睁眼说瞎话!磕碜完小萤儿又磕碜我老头子!”
张大妈气不过,甩着两棵大葱直接打了出去,“还说小萤儿败坏社会风气!我看你们才是来败坏社会风气的!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搞旧社会那套!我跟你们拼啦!!”
围在前面的人没想到张大妈会突然出手,尖叫声连连传出,两伙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镜头摇晃间,金姨挤了进去,张开双臂护到张大妈身前,“做什么!这都多大岁数的老人了!打坏了你们能负起责任吗?!”
“是老太太先动的手,那个老头子还是个老不正经的!”
不知谁对着金姨叫骂,“袒护败家女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看你才不是个好东西!哎,你还指我是不是!我非撕了你们!”
金姨也怒了,搪在张大妈身前,对着前面的人群一通风火轮狂挠!
许是她打法太过彪悍,围观的主播们朝后散了散,又把镜头举高冲向金姨,“网友们看到了吧!这位西蓝花发型的大姨也是三观不正!快帮忙报|警!世风日下,为虎作伥啊!”
“哎呦!要死了呀!在我的地盘上也敢打人!”
阿美姐带着店员小丽姐和楠姐也跑过来了!
叫骂声一起,主播们的镜头都要照不过来了!
太平巷里的大爷大妈们跟着一哄而上。
大抵是早就不满生活环境被打扰了,乱战一触即发!
几个煽风点火的主播手机被打落在地,其余的主播还想劝架,结果脸上飞来了烂菜叶,仿佛被隔空扇了嘴巴子,当即也不管不顾的加入战斗!
举牌的网友们都没等闹清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也跟着动起了手!
一时之间,太平巷里是人声鼎沸。
半空中飞舞着写满贱人烂货的纸牌,搭配的还有大葱香菜。
附近的民警闻讯而至,奈何人数太多,打的都要分不清公母了,甚至都不知道谁打谁!
有俩人互掐着脖子叫骂,抡拳的档口才看清对方跟自己是一伙儿的!
来的还是民警并非特警,没那么大的威慑力,只能生拉硬拽的将现场的百余人分开!
场面浩大到都给把守入口的保安大哥们看的汹涌澎湃了!
要不是他们被齐经理下了死命令不能离开岗位。
一个个的都想摩拳擦掌的领军出战了!
直到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
砰~砰~!
二踢脚窜上天后接连爆破出音。
人群寻声看去道,“京中禁燃啊!谁在放鞭炮?!”
砰~!
爆破声仍在传出。
两三秒后,众人的视线锁定在保安大哥们身前。
我穿着长裙缓步而出,身后还跟着五位哥。
待沐丰哥关闭了升级版的鼓励机,鞭炮声随之隐匿。
众人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后都有些不可思议,小声的交头接耳。
我屏蔽他们对我的议论,没什么表情的朝菜店走去。
人群很自觉地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还行,现场没我在直播间里看的那么吓人,都没谁见血。
可能是混斗的人数太多,像我曾经历过的大型械斗,拥堵间反而谁也重伤不了谁。
眼下看过去,也就个别主播的脸被挠伤了,太平巷里的街坊们都没啥外伤。
我目标明确的走到张大妈身前,“您老没事儿吧?”
张大妈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截葱白,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
我接着看向张大爷,老头儿的神情复杂着,对上我的眼亦是摇头。
人群里传出窃窃私语。
诧异我这万人骂的败家女居然真敢从家里出来。
我抬眼看了圈街坊四邻,阿美姐和她的店员小丽姐,楠姐、林老板、居委会刘大妈、许大爷、张大爷,以及张大妈菜店里工作的员工……
每个人还都有些气喘吁吁,头发略显凌乱。
虽然没受啥外伤,看向我的眼神却像是受到重创。
他们脸上的神情有疑惑,还有很多的费解,好像认识我,又不太认识我了。
无声的朝我表明,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是那个人憎狗厌的败家子,可……
那的确是我。
是我除了谢大小姐之外,立下的另一个人设。
很成功不是吗?
我成功的激起了民愤,引发了乱斗。
好讽刺啊。
周遭死一般的安静。
我隐忍着鼻腔的酸涩,视线和金姨撞到了一起。
四目相对间,金姨竟下意识的低下头。
她像是不想面对我,转身直接挤出人群。
我唇角颤了颤,像是想笑,表情又有点抑制不住的抽搐。
老实讲,我不怕被陌生人骂,反正都不认识,但是很怕去面对熟悉的亲人邻居。
当他们看向我的时候,空气里像多了很多小锤子,一下一下敲碎了我筑起来的防护罩。
脸上的面皮似被生生的扒下来,皮肉粘连间,有滋滋啦啦的疼,以及……
无地自容。
我朝太平巷的街坊们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刘大妈红起眼眶,“小萤儿啊,新闻里报道的那个败家女是报错人了对不对?那不是你……”
“怎么不是她!大妈!您就别护短了!早都证据确凿了!网友们!败家女终于出来见人了!”
最初的那位男主播又跳出来,脸被挠出了红磷子还不忘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朝我拍摄,“败家女!你敢不敢把口罩摘下去!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你得向公众道歉!没有品德的人不配立于人世!”
太平巷的街坊们见状又要发脾气!
哥哥们先一步上前拦住他们,眼神示意不用。
是的,我敢出来,该说的话就跟哥哥们说完了,很多事更是在一夕之间便想开了!
既然我都被苏郁檀给曝光了,已经万劫不复了,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
面对那男主播的镜头,我摘下了口罩,再次鞠了一躬。
他微微一愣,笑了声道,“败家女,你是想卖惨博同情吗?!”
“我哪里惨了?”
我挺直腰身平静的看向他,“我过得不比你好吗?”
见他张口要反击,我直接看向手机镜头,“刚刚那一躬,我是鞠给普罗大众的,很抱歉,我占用了公共资源,影响了大家的心情,这些年,我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不过我做一些错事的前提,是为了成全一些好事,当然,你们或许会认为我是在辩解,想骂你们可以继续骂。”
我深吸了一口气,“但我还是想说,冤有头,债有主,是我犯了错,和我家人无关,我邻居无关,有些人既然要为正义代言,就不要伤及无辜,更不能妨害到他人的生活,否则,那就是以正义之名行罪恶之事,我认为,好乱乐祸,挑拨离间,无事生非,是人性里最卑劣的恶。”
伤人之言,痛如刀割。
刀疮易好,恶言难消。
“网友们听到没?败家女并没有意识到错误!”
那主播瞪着我道,“你这是在狡辩!难道你做小三儿也是成全什么好事吗!”
我不想理会他,转身走到一位民警面前,“周叔,刚才打起来了,我用去所里做什么笔录吗?”
来的是负责这片儿的民警,我私下里都认识,周叔眼神示意我赶紧走,留在这容易出新乱子。
我心领神会的朝着石牌楼走去,脚下踩着脏污的纸牌菜叶,前后左右还围满了人。
奇怪的是,这些所谓的网友们在网上对我喊打喊杀,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
现实里遇到了,他们最多只是朝我乍着胆儿般骂两声。
骂我的人还特意隐匿在人群后,都不敢明晃晃的骂我,更没谁冲过来拦我的路。
我还算畅通无阻的走向了石牌楼。
人群亦步亦趋的跟了我一路。
无数的手机朝我录着。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要带着上百号人去打群架。
或是我即将要奔赴刑场,好心的路人们帮忙记录下我的最后影像。
在路边我戴好口罩,抬手拦下一辆出租,刚要上车,就感觉后脑勺传出钝痛!
耳边听到蛋壳碎裂的啪嚓声响,我本能的朝后脑勺一摸,摸到了黏糊糊的蛋液。
我没回头去看,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拭着头发里的鸡蛋液。
身后聚集的人群发出哄笑。
“活该。”
“烂货。”
还有人不屑道,“对付这种人,应该用臭鸡蛋去扔她,新鲜鸡蛋都便宜她了。”
“扔鸡蛋的那个给我主动站出来!别让我查监控去逮你!”
周叔厉声道,“再敢目无法纪!一律按寻衅滋事处理!”
我擦干净流到后脖颈的蛋液,捡起碎蛋壳包好装进兜里,坐进出租车,“师傅,去御麟会所。”
出租车司机启动车子,看了眼在石牌楼下拥堵的人群,“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你仇家吗?”
我暗自庆幸司机师傅没认出我是败家女,回了声道,“不是仇家,都是些普通人而已。”
司机师傅一脸的不理解,“没仇没怨的为什么要朝你扔鸡蛋?欺负人不是?”
我没应声,偏头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
看网上评论的时候,我只觉心里都在下雨,世界一片黑暗。
走出来会发现,有人在街边下棋,有人在和小孩子逗趣。
惠风和畅。
阳光无处不在。
我的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