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真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脸颊凹陷,浑浊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还大大的张着。
再看她家的屋子,跟被打劫了似的,家具七扭八斜,柜子里的衣物都洒落一地。
郑奶奶一头乱发,哭的声腔沙哑,捂着心口坐在地上,撞伤的额头还在流血。
我被这场景吓到了,心脏突突的,率先想到是不是遭贼了!
见老爷子四肢都僵硬了,我只能先拽起被子给老人家的脸蒙上。
转回身我试图搀扶起郑奶奶,“郑奶奶,您别害怕!我现在就报|警!”
她泪流满面的摇头,指尖发颤的指着地面上摔碎的全家福照片。
我疑惑地捡起摔得满是裂痕的相框,郑奶奶指着照片里那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是我儿子做的……”
“您儿子?”
我怔了怔,“您儿子出来了?”
郑奶奶哭着点头,眼里满是绝望,“他要钱……我说家里没钱……他就抢房照要去抵押……我老头子被气……气死了……呃~”
“郑奶奶!郑奶奶!”
看着软到我怀里的老人,吓得我真是头发丝儿都竖竖起来了!
手忙脚乱的找出救心丸塞到她嘴里让她含着,随后我一边掐着她人中一边报|警,“对,要救护车!麻烦您再帮忙联系下殡仪馆的车,郑奶奶是受了刺激晕过去了!她老伴儿没了,嗯,我这边只有一个人,现场没有危险,就是很乱……”
乱。
那是个极其混乱的下午。
我守在一间乱糟糟的屋子里等待警察到来,怀里抱着个晕过去的老人,床上还有一具尸体。
只能说我庆幸自己从事的是殡葬行业,心理素质还行。
对尸体倒是不咋害怕,就是担心郑奶奶承受不住再跟着没了。
警车是和救护车一起来的,郑奶奶经过医护人员的抢救也醒过来了。
她断断续续的和警察说了实情,她儿子是十月底出来的。
本来是好事情,她也以为自己熬出头了。
谁成想她儿子找工作不是很顺利,再加上在里面待了几年和社会有些脱节,出来哪哪都不适应,不知通过谁又遇到了以前的狐朋狗友,她儿子就非要跟着那群朋友做生意。
郑奶奶和老伴儿都不同意,也是真没钱,她儿子就要拿房照去贷款。
翻找的时候郑奶奶过去拦,就被她儿子给推倒了。
她老伴儿看的直着急,等她儿子找到房照跑了,老头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
郑奶奶崩溃之下只记得我手机号,潜意识里觉得我能救她,便打给了我。
警察立马联络起她儿子。
郑奶奶心累到也不想追究她儿子什么责任。
只想把房照要回来,然后跟她儿子断绝关系。
我陪在旁边见郑奶奶精神好点了就想带她去殡仪馆。
结果一扶她起身,就发现老人家尿失禁了。
见状我赶忙先送她去医院。
棘手的是郑奶奶在京中没啥亲属。
准确地说,有亲属也都不来往了。
因为她儿子太混,亲戚都避而远之。
我只能替她去殡仪馆办些手续。
好在警方找到了老太太的儿子,还帮她追回了房照。
只不过那大哥真不是物,听到亲爹被他气死了还来了句,行啊,他死了我妈算是解脱了,不然老太太也得被他拖累死。
当时警察就在旁边,脸黑的都想奖励给他一对银手镯!
随后老爷子火化,骨灰应郑奶奶的要求先存在殡仪馆,等她百年之后再一起下葬。
丧事办完后郑奶奶还躺在医院,好大儿留下一张要外出‘发愤图强’的纸条又失踪了。
那大哥全程也没跟我说啥话,可能也是拉不下脸,只来了一句,谢谢你帮忙照顾我妈。
我没啥反应,心寒到都觉得自己不婚不育是最明智的决定。
生这不肖子干啥?
嫌自己命长吗?
然后就没然后了。
那大哥撂挑子走了!
由于郑奶奶不予追究,警方也不能说什么。
老太太住了七天院,我给她雇了个护工,看完事儿再插空去陪陪她。
病房里不知情的病友都以为我是郑奶奶亲孙女,夸我懂事孝顺,说郑奶奶有福气。
郑奶奶听得很尴尬,想解释却被我拦了。
既然她紧要关头只能想起我,那我就是她亲孙女。
等老人家出院,我也没送她回家。
她自己住容易害怕不说,难免会触景生情。
提前让严助理找了家还不错的养老院,我给郑奶奶送过去了。
安顿好后,郑奶奶擦着眼泪说要卖房,她想把钱都给我,用来感激。
我自然不能同意,不说钱不钱的事儿,房子是老人家的根。
有个房子在那,她就有个遮风挡雨的退路,真要把房子卖了,郑奶奶精神力也得随之瓦解,活的得像个行尸走肉,没亮了。
再者,我也知道她不是真想和儿子断绝关系。
等郑奶奶走出了老伴儿离世的伤痛,她儿子要是能迷途知返,母子俩的关系也会缓和。
世间事大抵如此。
我看我爸和大姐就知道。
孩子或许能做到对父母不闻不问,父母很难不去挂牵。
“小萤儿,实在对不住,奶奶给你添麻烦了。”
送我下楼的一路郑奶奶还在抹泪,“我光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忘了你还是个小姑娘了,我老头子那个情况,要是给你吓出问题,奶奶真白活一场啊。”
“郑奶奶,您别这么说,我胆子很大的。”
我抱了抱她的肩膀安慰,“还是那句话,您不用太客气,既然我们相遇了,这就是缘分。”
缘,字从系,从彖,彖亦声。寓为命运的丝线。
我始终相信,无论遇见谁,都是缘分,是生命中该出现的人。
“有事儿您随时给我来电话,院长那边我都聊过了,这里有很多活动室,您要是爱好唱歌跳舞,可以加入老年舞蹈队,要是喜静,还有画画和图书室,平常还可以做做手工,毛线活儿什么的,既能消磨时间,也可以赚点零花钱,您啊,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别总待在房间里,认识认识新朋友,心情也会透亮……”
郑奶奶含泪点头。
到了大厅我嫌外面冷就没让她继续送。
她握着我的手却不松开,局促的像个小孩子,“小萤儿,你什么时候还能来?”
说着她又低下眼,“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忙工作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