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凌大哥没有回话。
我微敛了一口气,很多事都在脑子里不断地过滤。
就在黎旼落网前,他停靠货船的码头已经被警|方连番清查。
再加上罗诚大哥的身份被黎瓦提前查了出来,差点因公死亡,四大金刚变成了三大金刚,黎旼自然有所警觉,准备出境避避风头,但黎旼在那时并没有让我看出异常,他仍旧在京中谈着生意,像一时兴起那般,说要带我去南方的澳城玩玩儿。
我自然没意见,到了澳城就开启了购物狂欢模式。
在他落网的那天,黎旼还送我去了个奢华的会所,让我在那里开桌消遣。
一直玩儿到下午,我输光了筹码,黎旼才过来接我,说要带我去坐游轮。
路过一扇雕花房门前,有几名安保模样的男人拎着提款箱正要进去。
房门一开一关间,便有男人的说笑声传出。
我捕捉到熟悉的声音,偏头便看到了里面的大桌子,孟钦就坐在桌旁,黑色的衬衫还解开了两颗领扣,捻着支烟,姿态很闲适的正跟身边人谈笑。
许是感觉到被注视,孟钦的眸底还含着笑,很随意的朝门外看来。
我扭头正好对上他的眼,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的灿笑,唇角却有几分僵硬。
黎旼在旁边还虚扶着我的后腰,跟我聊着游轮上的娱乐项目。
我耳朵听着,只觉自己那天不该穿无袖的长裙,更不该露出纹身。
因为在看到孟钦的那一刹那,我双臂的鸡皮疙瘩就簌簌的开始发芽。
四目相对间,孟钦的笑容很淡很淡,缭绕的烟雾晕染着他如墨的眉眼。
只那一瞥,前后都没有三秒的功夫。
没等我再看清楚一些,房门便自动关严了。
我甚至没来得及停住脚步,脸上还是明媚的笑意,孟钦就像被隔绝到了那厚重的门板里。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了幻觉还是真的看到了孟钦。
即便我有个冲动想回身进到那扇门里确认一下,理智也跟我说了不可以。
甭管孟钦是不是真的在,我都不能冒冒失失的去做出些惹得黎旼不悦的事情。
所以我只是晃神了几秒,又迅速调整好状态,跟黎旼说说笑笑的离开了那间会所。
上车后黎旼就支开了司机和祥哥以及另外两名保镖,要单独载着我去游轮码头。
祥哥低头将我的包递了过来,“谢小姐,您的东西还请收好。”
我坐到副驾驶接过自己的手拎包,拿出里面的化妆袋,对着遮阳板小镜子补起了妆。
谁知车子开了很久。
天快黑了才到达一个渔村小码头。
我这才知道,黎旼要带着我偷偷出境。
仗着手机里有宗凌大哥安装的定位芯片,我满脑子都是拖延时间。
“不是说游轮吗?那里只有一艘快艇!谁要坐那个!我要坐马丽皇后二号那种豪华游轮!”
黎旼起初还能好言好语的哄着我,见我说什么都不上快艇,语气也逐渐的不耐。
快艇上的两个男人也跟着焦急,“黎总,不能再耽搁了!那边接应的船只等不了太久!要是谢小姐不愿意,您就自己先走吧!女人而已,您在哪里都可以再找的!”
黎旼索性扯住我的手臂,还让那两个男人过来把我绑上去,一副说什么都要带我走的样子。
我像是受到了惊吓,既不能跟他走,也不能让他走,便挣扎着问道,“黎旼,你出境做什么?再说出国坐飞机不好吗?又不是坐不起头等舱,为什么要乘坐那脏兮兮的快艇?!”
“谢万萤!”
黎旼的脸色铁青,“我为什么走到这步,你心知肚明,罗诚没死,便足以说明一切!”
“罗诚竟然没死?!”
我一个大力搡开那两个男人,睁大眼道,“他明明被我给……”
“你别再装了!”
黎旼咬着牙,呼吸急促道,“谢万萤,我不管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这辈子你都得陪着我,想阴我,你得付出代价……走!”
“黎总!有警|察!”
“是警|察,快跑!!”
我头一回,就见远处跑来了很多人影,还有人高呼着不许动。
两个男人当即放弃了对我的抓扯,撸下黎旼握着我的手,左右架起他,朝码头上的艞板跑去。
海风吹着我颜色艳丽的假发,听着身后渐渐跑近的脚步声,我瞧着黎旼边跑还边回头看我的脸,摸出上车时祥哥趁机塞进我拎包底层防身的家伙事,举起手,对准黎旼的腿——
嘭~!
石破天惊的一声响起。
黎旼猝不及防的单膝跪到了长板上。
两个男人吓了一跳,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回头。
对比两个男人的惊愕,黎旼看向我的眼神有痛苦还有心寒。
我不知他在心寒什么,是认为对我付出了很多么,抱歉,我并不觉得。
没时间多做思考,那一声响起后,两个男人也拿出了家伙,掩护着黎旼上快艇逃跑。
我顺势躲到了旁边,耳畔随即充斥起嘭嘭的声响。
媒体报道说两声抢响,黎旼落网。
真实的情况是,响声很多,他只中了两抢。
那两抢都伤在腿上,连同那两名男人,都受了抢伤。
好在现场无人死亡,最后他们仨人都是被活捉的。
与此同时,我和黎旼之间这段谈不上感情的‘感情’,算是彻底终结。
只可惜黎旼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不然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即使他猜出我是线人也没用,他信任的保镖祥哥,亦是线人。
要不是祥哥提前在我的手拎袋里放了真家伙,那一记冷抢我想放也放不了。
由于黎瓦没有跟着我和黎旼去澳城,在黎旼落网后,宗凌大哥就带领同事对黎瓦进行了追捕。
而我也在第一时间搭乘飞机回京,因为要堤防黎旼的残渣余孽狗急跳墙了对我打击报复,宗凌大哥的同事便将我秘密安排进这家酒店,算是保护了起来,等案件彻底告破,我才能恢复自由。
当然,按照流程,线人在完成任务后都要接受心理疏导,以防留下啥应激创伤,我这步程序倒是被宗凌大哥给直接免了!
他用实际行动表明,普通的心理医生还是别来给我疏导了,容易被我反聊到怀疑人生。
不过华医生还是来跟我见了一面,他是被齐经理专程请过来的,来探探我‘病情’的底。
毕竟我在电话里跟齐经理和五位哥表明自己痊愈了,等从酒店出去就要搬家独居了。
他们在电话里答应好好的,各种恭喜我,夸赞我。
乾安还说我是线人界里一颗再再升起的新星。
嗯。
再再。
他们一致认为,我升这一回就够了,冉字必须得扣上锅盖。
结果还没等我憧憬着新生活偷着乐呢,他们撂下电话就让华医生登门亲诊了!
好在华医生这回没有对我来阴的,他像个路过此地进来坐坐的长辈,简简单单的跟我话了几句家常,既没有问我和黎旼的事情,也没对茶几上堆叠的新闻报纸多打量一眼。
在喝了一杯茶后,他才慢悠悠的说到重点,“谢小姐,你觉得自己走出来了吗?”
“当然走出来了。”
我大大方方的点头,笑着道,“华医生,想必你来之前已经知道我这几个月在忙什么了,我可一个灵体都没有接触,和事主联络的工作手机都办了暂停业务,甚至我都要忘了自己是个阴阳先生了,每一天都想着如何能玩出新花样,这还不算痊愈吗?”
华医生一脸平静的看着我,并未应声。
屋内有片刻的沉寂,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见华医生用指尖点蘸着一点茶水,在茶几上写下一个‘子’字,指尖微顿道,“他在门外。”
“孟钦来了?!”
我吓一跳,紧张兮兮的看向会客厅的房门,“他怎么会来?”
话没待说完,我就意识到上当了,脚步不自觉的后退,扯了扯唇角道,“您指的他是谁?”
华医生看着我颇有深意的笑了,“你认为是谁,我指的便是谁,谢小姐,你还敢说你痊愈了?”
我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您故意写下他名字的偏旁部首,还说他在门外,那我肯定……”
华医生眼神直白,“你这门外一直都有专人把守,看到这个字,你一没想到男子,二没想到女子,倒是想到偏旁部首上去了,谢小姐,究竟是我引导的你想偏了,还是你思维本就是偏的呢?”
“您这是强词夺理,矫枉过正,反正我没事儿了。”
我嘟囔着低下眼,“这么难得任务我都能完成,我不认为自己哪里还不正常……”
“这个任务对你来讲,只能算是以毒攻毒,但在我看来,这任务的毒劲儿还不够大。”
华医生说道,“它只是制衡了你几个月,让你的病情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是它并没有帮助你实现自愈,也就是说,你仍旧没有找到一种方式跟自己达成和解,在内心深处,你依然在自我折磨,只不过,你可能隐藏的更深了,更会自我欺骗,以及欺骗身边人了。”
说话间,他站起身,“自欺欺人是没办法解脱的,装傻和装睡,要比真傻和真睡痛苦数倍,我在这里也不对你做什么规劝,只是我有必要提醒你,若是你在十二月底之前,仍旧没有走出来,那我不能再帮着你隐瞒病情了,该上报的我得如实上报,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音落,他颔首跟我告别,整理了一下穿着的中式外套,姿态很是潇洒的走出了房门。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视线还落在茶几上,看着那个水渍半干的‘子’字。
当真诚惶诚恐了两天,我并不怕自己有病,怕的却是名字被录入啥系统。
那样先且不说我还怎么去给事主排忧解难,谁还能信我,最面对不了的,是师父。
幸好还有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助长了反骨,我倒是很容易想开一些事,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到十二月底还有四五十天,我这聪明的小脑瓜怎么着都能想出脱身的办法。
这方面的心稍稍一放,赶上我闷在套房里还无聊,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反复梳理着案件。
从中我发现,这案件的前半程走的是小火慢炖路线,宗凌大哥暗中布局,唯恐打草惊蛇。
可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小心谨慎的试探阶段,案件突然变成了大火爆炒。
宗凌大哥转手来了一招釜底抽薪,逮住黎旼的同时,居然能迅速的清缴出他藏匿在各地码头的货物,从而人赃并获,都不需要再跟黎旼虚与蛇委,直接就能给他定罪了!
虽然宗凌大哥在电话里说,是黎旼自己交代的货物隐藏地点。
但我觉得不可信,因为那不是普通货物,别说几十吨了,随便个千八百克,就够他进炉子了。
黎旼怎么可能主动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啊,就因为他爱我,我还朝他开了一记冷抢,他就心灰意冷的全交代了?
开玩笑呢。
当然,我不否认黎旼对我有真心。
否则他不会嗅到风声,甚至猜出我是线人,还想带着我一同出逃。
但等到警|察来了,他也会当机立断,弃车保帅,明白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的道理。
更何况黎旼还知道黎瓦跑了,也就是说,宗凌大哥只能撬开他本人的嘴去找到那几十吨货。
那只要他咬死不说,宗凌大哥拿不到罪证,他一时半会儿就是安全的,躺在医院能像老太爷似的被照看着。
可问题出就出在,黎旼前脚刚落网,宗凌大哥后脚就做到了全面清剿,效率高到惊人!
即便当时黎旼已经被捕,他在医院醒过来能随时随地做口供,交代的未免也太快了!
我不得不去想,这里面是否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辅助了宗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