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刘小温的话。
我静默了好一阵子。
这件事的‘真相’跟我分析的差不多。
只不过我知道,孟钦帮我并非是他心里还有我。
因为我的五雷掌不是虚的,能打出来,足以表明孟钦对我死心了。
而他之所以还愿意帮我,大概率是苏婆婆的功劳,毕竟我跟苏家还有一层千丝万缕的关系。
孟钦借助孟家的势力出手,苏清歌必定也会知情。
我作为苏清歌对外宣称的侄女儿,苏清歌应该也希望我能早点脱身。
因此她才没有干预孟钦,甚至没朝我多问什么。
其实我在电话里朝宗凌大哥询问这些的时候,心里就捋的七七八八了。
可也不知道是宗凌大哥太敏感,还是他怕我想太多,上来就一通输出倒是有点给我带沟里了。
事实上,我哪里会想孟钦协助警|方破案是因为他还对我有感情?
我得多大的脸?
别说我在黎旼身边潜伏了三个月,哪怕只是潜三天,我跟黎旼都在一个房间里过过夜。
说没发生过什么,谁信?
孟钦怎么可能还……
算了。
我唇角抽搐着笑了笑。
这场卧底生涯,成全的不光是宗凌大哥和齐经理,亦有我自己。
如果败气非得让我在泥泞里打转,让我醉生梦死的去生活,我愿意成全它。
就让污秽将我掩埋吧,我倒要看看,这副皮囊里,最后是会长出蛆芽,还是能开出繁花。
“小萤儿,大雨之后,你得抬头去看天,不能低头去看地,看天你能看到阳光和蔚蓝,看地,你只会看到一地淤泥……”
没声了。
小温可算是上劲儿了。
还行,哥哥们的酒品都比我强。
只是想让我这种泡在酒缸里的人喝嗨,量上还且得练。
我拿起酒瓶子挨个晃了晃,见剩点底子的,直接仰头灌进嘴里。
这可都是福根儿,不能浪费!
灯光还在不灵不灵的乱闪,莹莹绰绰的莫名很像鬼火。
我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没多久耳畔就充斥起呼噜声。
看了看躺靠在U型长发上的五个大男人。
想想乾安也挺能败家的,开了个party大套房,啥都没玩儿,上来先给自己喝倒了。
亲哥啊。
帮我消耗了。
见他们睡得都要吹出鼻涕泡,我笑了笑,准备再唱几首,好让乾安这钱花的值当点。
谁知话筒刚拿起来,我正要进入情绪,手机就先一步响起来了。
看了眼陌生的来电号码,我接通后喂了声。
“喂,谁唱歌呢,天地悠悠过客匆匆?哎呦我,这是潇洒走一回吧!”
我赶忙消除歌曲原声,按下静音,对着手机道,“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是西北城区道路施工队的!”
男音大声豪气道,“你是天桥上那十三爷的女儿吗?”
我嗯了声,提了提精神保持清醒,“对,我是十三爷的女儿,十三爷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问我啊,不是我说,我听你这声音起码得是个大姑娘了吧,这大半夜的你都有时间出去唱歌,还在那天地悠悠过客匆匆的,你怎么不知道管管你爹呢!”
男声不满道,“不管他是不是自愿流浪的,你都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啊,这多不孝!施工到现在我一直以为他无依无靠呢,平常给他钱他还不要,那一身的江湖做派,谁成想今天傍晚那阵儿他跟我们工长动手了,被打的是鼻青脸肿,我心里不得劲儿,晚上来看看他,这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有闺女!”
“还姓元叫什么元大同,估计你们老家可能是产煤那地儿的,多余的我也不问,主要是想说啥,大同妹子,你赶紧迷途知返的来尽尽孝吧!这一天可比一天凉了,你就忍心看你爹在外头挨冷受冻吗!”
“您说十三爷被打的都鼻青脸肿了?”
我蹭的站起身,起猛了还有点晕,“他也不是挑事的人啊,因为什么跟你们工长动的手?”
“要说起这事儿吧,倒也不能怪十三爷,这不最近修路么,天桥下面又是主要交通干道,领导对工期有严格要求,封路的时间不能太长,工程就催的紧,工长也是着急撵进度,干活的时候生怕我们偷懒,谁要是手脚不麻利了,我们工长就是骂骂咧咧……”
男声无奈道,“今天下午我上厕所的时候顺便抽了根烟,回来晚了点,工长就批评了我几句,正巧让十三爷在天桥上听到了,他趴栏杆上就和我们工长隔空吵起来了。”
“我们工长的脾气本来就爆,再加上之前让十三爷搬家挪地儿,十三爷说什么都不搬,他俩一直不对付,吵起来后十三爷就下来跟我们工长动上手了!”
“不过最后事情没闹大,我们工长也挂点彩,但这段日子我经常和十三爷聊天,觉得他人不错,挺仗义的,刚才下班就去看了看他,他性格也怪,说什么他有个便宜闺女就够了,不想再要儿子,逼得我没办法,就问出你的手机号,想让你过去看看他……”
我点头,“好,我的确有日子没去天桥那边了,一会儿就去看看十三爷。”
“啧,你怎么能跟我一样称呼他十三爷呢!”
男声不悦道,“不管他性格多不好,那都是你爹啊!”
“哦,大哥,您可能是误会了,十三爷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我实话实说,“私底下我跟您一样,单纯和十三爷比较投缘,很欣赏他,不过您放心,十三爷的事情我都会管。”
“啊,他不是你亲爹啊。”
男声惊讶道,“那你这名字,元大同……元、冤大头??”
我不合时宜的想笑,“您也说了十三爷脾气古怪,他给我起什么名字,那是他的自由,总之,谢谢您给我来这通电话,我会去看望他的,十三爷这边您不用再担心了。”
“哎,那我这也是给你添麻烦了吧,我还以为你……”
大哥说话的口音还让我挺亲切,“这扯不扯呢!别怪我啊!”
我客套了两句挂断电话,叫来服务员拿来毯子给五位哥盖好,叮嘱他们帮我照看下。
咋说都喝了酒,别睡睡觉再吐了呛到气管。
前后交代完,我拎着包先一步离开了。
打车去到天桥。
路过二十四小时药房我进去买了点跌打损伤药。
由于施工封路,出租车距离天桥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了下来。
“小姑娘,这都后半夜了,赶上封道,附近都没人,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出租车师傅收完钱还不忘好心的提醒我要注意安全。
我道了声感谢下车,心头不在意的笑笑,别说人了,全城的鬼都要对我闻风丧胆了。
跨过前面半人高的围挡,我好像走进了漂亮国大片里的无人区。
深秋的夜风透着凉寒。
萧萧瑟瑟,吹得我头脑清醒了不少。
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倒是有种形容不出的旷然。
正处修缮阶段,即使这是围挡内部,眼尾还时不时的能看到彩条交通锥。
路面略有不平,有的地方还呈方块状被切割开来,许是要填补进沥青和柏油。
踩着台阶上到天桥,隐隐约约的想起来,去年十三爷曾提过,天桥下面要修路。
那时候就有执法人员劝他早早地搬走,没成想,他倒是稳坐泰山,搁这还当起监工了。
走上天桥,眼一抬,我就看到了躺在围栏里的十三爷,他身下铺着硬纸壳,身上盖着报纸,穿着的还是那几年都没换过的露絮棉袄,双手插在袖口里,佝偻着像是睡着了。
呼呼~!
风声料峭。
四面八方当真是空无一人。
往日这条天桥人来人往的有多热闹,当下就有多寂寥。
陪伴十三爷的,仅有路灯昏黄的光线。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一个词,守村人。
躺在那里的十三爷,很像一个孤孤单单的守桥人。
“十三爷?”
蹲到十三爷身前,我轻轻地唤了声。
十三爷睡得并不沉,睁开眼看到我还吓一跳。
只见他极其灵敏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道,“新鲜了诶,大半夜的是哪杆儿风把你给刮来了?”
我好脾气的笑笑,放下手里的药袋,“好心人给我打来电话,说您挨揍了,我这便宜闺女自然得过来慰问慰问病号。”
潇洒走一回么。
走这来了!
“笑话,我流十三像是能挨揍的人吗?要不是那工长仗着人多势众,有人拉偏架,我分分钟能拿下他!得,我知道了,肯定是工程队的那个小谁给你去电话了,我就说他问问问的没好事儿……”
十三爷气质如故,扒拉了两下药袋,“你说你来都来了,就带这个?你爹伤到那份儿上了吗?”
我借着路灯打量起他的脸,眼眶是红肿了一块,但远远没到‘鼻青脸肿’的地步。
没破相,鼻子还是鼻子,眼儿还是眼儿的。
作为个时常‘与血共舞’的选手,这点伤还真不算事儿。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知道您喜欢喝酒,给您带了!”
我卸下肩头的托特包,得亏今天出门背的大包,能装。
从里面拿出十几瓶小二锅头,外加熟食下酒菜,十三爷这才露出笑模样。
“对嘛,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十三爷拧开一瓶白酒还朝我紧了紧鼻子,“哎,你也喝了吧,怎么,心情不好?”
我笑了笑,“喝是喝了,不过心情没什么好不好,一直就这样,不好不坏的。”
“那要不再陪我喝点?省得我一个人喝不尽兴。”
十三爷很大方的推来一个硬纸壳,“来,借你坐一会儿。”
我自然不会拒绝,坐到他旁边的位置,顺带给自己开了一小瓶二锅头。
别说,在外面吹着风喝着酒,身上冷肺腑热,滋味儿还挺不错的。
“最近你又去哪里当冤种了?”
十三爷滋啦着白酒说道,“可好几个月没见到你影儿了。”
“孩子长大了当然得去更广阔的天地奋斗了,我这手机号你早都背下来了,有事儿来通电话,闺女就给你办了,来,敬您老一杯……”
“干了啊。”
十三爷强调道,“跟我喝酒不能养鱼。”
“您放心吧,喝酒这块儿我肯定能给您陪好。”
一小瓶二锅头,我们爷俩倒是干脆利落的全干了!
我嗓子火辣辣的,再吹着小凉风,上头感还真是不声不响的又回来了。
“十三爷,这眼瞅着就要入冬了,要不然您今年别去乡下猫冬了,我帮您找个差事做吧,结现钱的,要不要考虑下?”
“什么差事?”
十三爷又递来一瓶二锅头,“你说说,我听听。”
我拧开盖子又喝了一大口,呼出一口气,“您知道,我从事的是殡葬行当,常年和殡仪馆的人打交道,他们那雇佣一种临时工,因为有的老人在家中过世,住的地方又很窄,担架都抬不进去,只能靠人先把尸体背出来,背一回,打底给六百,现钱现结,这活儿啊,真就得有胆量的人才能干。”
“来,再走一个!”
十三爷喝酒是真实在,还不忘跟我碰杯。
我更不会偷奸耍滑,他干我就干,没多会儿我们俩就一人啁两瓶了。
见他没接茬儿,我晕乎乎的看过去,“您考虑考虑,接了这活儿,就能实现财富自由了。”
至少有钱买酒了,省的他想喝酒还得捡纸壳空瓶子去卖。
搁殡仪馆干一回,能潇洒好些天呢。
“行啊,你这丫头是真有量,我都够呛能喝过你……”
十三爷笑了,又递来一瓶二锅头,“不愧是我的便宜闺女,够劲!”
“您还没说……”
“不考虑,不去!”
十三爷口吻干脆的回绝了我,看我还要开口,他拂了拂擀毡的头发,一本正经的说道,“冤种闺女,你爹现在的情绪到位了,跟你说几句至理名言,在这个世道上,有财富,你就实现不了自由!要自由,你就不可能有财富,这鱼和熊掌,向来不可兼得!”
“谁说的?”
我指着自己的鼻尖,“您闺女我不就实现财富自由了?”